故事簡介:
出門遠行,途中遇虎,龐知瑞從山上滾落坑谷,差點一命嗚呼,幸而被穹多餘搭救,但沒想到這眼睛糊到牛糞的恩人竟誤認他是女人!
他以為自己遇到了古道熱腸的好人家,殊不知一個不慎就被趕去住柴房。為了這份救命之恩,讓他不得不簽了像賣身契似的合同,只能窩在那個小地方當書院夫子,養傷兼還債,直到還清為止。
穹多餘以前是撿過從巢裡掉下來的雛鳥,只是這回掉下來的不是鳥兒,而是一個人,照料上可比養鳥兒要麻煩多了;更麻煩的是這有著俊俏美貌的嬌客已經吸引了整個村子的女人,恐怕她自己也難逃他那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
張家乃地方望族,傳說家宅大到來不及走到茅房就拉在褲子裡。
張天賜一身家傳商人本領,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就算在路邊撿條小野狗也要充分物盡其用,別說搶生意了,就連搶人他都不會搶輸的。要說到罵人,那當然更加不可能會輸了。
史蓮音身為被撿的野狗,注定得搖著尾巴追隨主人左右,這對她而言有如天神般存在的主子,曾幾何時已經變成她滿心眷戀依傍的港灣。不管他背後藏有如何不堪的故事,她都決定要一生跟隨,不離不棄。
主要人物:
●龐知瑞:檄州述國公,人稱檄州第一美男子,俊美容貌連女子都難比。高貴出身的翩翩才子,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到了地方小村卻被視為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百無一用書生,只能靠才學教小蘿蔔頭們讀書了。
●穹多餘:穹家么女,天真善良,貼心細膩,喜歡照顧人。脾性有些拐彎抹角,有些固執得聽不進別人說的話,綽號「又窮又瞎」。害羞又愛胡思亂想的個性也讓她的情路多繞了一些不必要的遠路。
●張天賜:弓縣富商,腰纏萬貫,富甲一方。年紀輕輕就被稱為「員外」、「老爺」。大嗓門、罵起人來翻江倒海,令人難以抵擋,對感情卻有些沒開竅。其剛強自信的外表下,卻藏有不為人知的自卑,誰能了解?
●史蓮音:十三歲就賣身葬父的孤苦伶丁小姑娘,在張家賣命效勞,什麼都做,長年跟在主子身邊,練就了一身細心到位的做事態度,是張天賜的得力左右臂。忠犬性格,身分卑微卻不自艾自憐,勇於表達意見。
次要人物:
●穹大娘:穹多餘的娘,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廚藝極好。個性老謀深算、能幹持家、手腕強悍,講話得理不饒人。是萬萬惹不起的最強丈母娘。
●穹錦彰:穹多餘的爹,別名「窮緊張」,早年在邊防服役,擔任御馬監,與當朝輔舜親王的王妃娘娘有私交,長得跟熊一樣大隻。懼內,非常溺愛女兒。
●穹多嬌:穹多餘的大姊,長得非常像爹,平胸、高頭大馬、身材壯碩,看上去很有殺氣,怎麼看都像是男扮女裝。
●彆柏杉:穹多餘的青梅竹馬,命中缺木,自小暗地傾心穹多餘,偏偏不坦率,嘴巴壞,老愛欺負心上人,毛躁脾性。
●大申:張家小廝,被派去打理書院、照料龐知瑞起居瑣事,動不動就染風寒、鬧肚疼、跑茅房,飯吃得多,辦事卻不甚牢靠。
●弼高升:書院學子們的孩子王,龐知瑞的小幫手。
內容試閱:
「讀書人要是沒有在科舉中脫穎而出,謀個官職,一輩子就真的是庸庸碌碌了,像我們弓縣的老夫子就是那樣,他知識淵博,可惜只中了舉人,連貢生都考不上,回到鄉里當個夫子,教我們這些孩子讀書識字,教書教了一輩子,直到去年駕鶴西歸,弓縣就沒夫子了,因為沒有別的夫子願意到我們這小地方來……」說著說著,她突然靈光一現:「啊!」
龐知瑞被嚇了一跳。
她忘情地抓住他的肩。「不如你來當弓縣的夫子吧!」
「我?」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教人讀書。
「我明日就去跟張員外說。」
「張員外?」
「就是那個家中宅邸大到來不及走到茅房就拉在褲子上的張員外。」
「喂,那是你們自己亂傳的,人家應該沒拉在褲子上……」
餘兒興奮得沒聽到龐知瑞講了什麼,只是自顧自地一古腦兒地說明。
「弓縣的夫子束脩一向都是張家在給的,所以窮人家的孩子也不用擔心沒能力讀書識字。張員外雖然家財萬貫,但不會為富不仁,反而樂善好施。不過他的個性很兇,很會罵人,明明常做善事,卻老說他其實不喜歡做善事,他只是在還債什麼的,老是板著一張臉不討喜,又不愛笑,個性這麼彆扭,他應該改姓彆才對──」
他打斷她的連珠炮:「那個張員外到底是何方人物?」
「他是個市儈,也就是中間商人。弓縣生產的米、菜等作物、漁獲等,都是靠張員外收買後轉賣到外頭的各處城鎮,從中間賺取利潤。他做生意的手腕可厲害了,但不會剝削弓縣的農民、漁民,總是用比外地高的價來收買呢。」
「張員外人這麼好,你們還說人家拉在褲子上。」
「唉唷!那只是說說笑笑嘛,幹嘛這麼認真呢。」
正說著,外頭又傳來大聲嚷嚷了。「又窮又瞎!妳的豆腐來了!快點來拿,別讓我端著手痠!」
「這人是不能小聲點說話嗎?我又沒聾。」她嘀咕著走出去應門。
龐知瑞低聲笑著:「妳沒聾,只是瞎。」
※
過了幾天,穹家門口來了一輛大馬車,人未到,吆喝聲先到,餘兒還來不及出來開門,在屋裡已經聽到聲音了。
「史丫頭!敲門!在那邊窮張望什麼!」一道渾厚的男人聲音在罵人。
「我先看看有沒有人在,穹家籬笆矮,可以看到裡頭的……」一個姑娘的聲音惶恐回應。
「不管有沒有看到人在都要敲門!門是拿來幹什麼用的?就是要讓人敲的!妳看見那兩個門環沒有?敲就對了!做人要光明正大,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多難看,又不是來做賊的,我們是來迎夫子的!」張員外拿著摺扇往史丫頭的腦殼一陣快速連環敲,不過力道是不重的。
「張員外,甭敲了,我馬上給您開門。」餘兒狂奔而出,就怕可憐的史丫頭又要被罵慘了。
「穹丫頭!我聽說你們家來了一位夫子是嗎?我前幾天在外縣城辦事,今日回來後家丁才告訴我的,說妳來替夫子引薦了。咱們弓縣沒夫子已經很久了,這夫子是打哪兒來的?」
「是天上掉下來的。」餘兒陪著笑臉。
「嗄?」張員外聲音更大了。
「請先進屋裡坐,別站著說話。您直接跟夫子談吧。」
一行人陸續進了屋子,餘兒慌忙擺好椅子,接著就到灶房去張羅茶水了。龐知瑞一早就被餘兒扶來坐在廳上,面對這陣仗,心裡頭有些緊張。
他首先看到一個跟餘兒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跨進門檻,應該是丫鬟吧!接著是幾個壯丁,依穿著看起來應該是家丁還是護衛之類的,最後是一個高個子的俊逸青年,衣著明顯跟家丁不同,看上去頗稱頭,推測應該是張員外身邊的輔佐職之類的重要人物吧。
龐知瑞繼續注意著外頭,但已經沒人了。張員外呢?他正納悶著,那個高個子的男人開口喊道:「穹丫頭!夫子人在哪兒?」
龐知瑞聽了一驚,這聲音……是剛剛在外頭罵人的那個?所以他是張員外?不會吧?他人看起來應該不超過二十五歲,這麼年輕就叫員外了嗎?他原本想像的張員外應該是個五十開外、腦滿腸肥的富紳模樣啊。
「張員外,夫子就在廳上,我正在後頭沏茶,你們先聊。」餘兒喊著回應。
「廳上沒有夫子!只有一個弱不禁風,看起來像個娘兒們的白面書生!」
「就是他!」餘兒再度喊道。
「什麼!」張員外看起來相當震驚。
「在下龐知瑞,見過張員外,請恕小生無禮,因腿傷,無法站起來,只能坐著與您說話。」他拱手道。
「你就是穹丫頭說要來當弓縣書院夫子的人?」張員外一臉懷疑。
「……是的。」龐知瑞有些腼腆地笑笑。
「你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年紀吧!你考過進士沒?」
「沒考過。」
「考過貢生沒?」
「沒考過。」
「舉人呢?」
「沒考過。」
「秀才總該考過了吧?」
「也沒考過。」
張員外再度對著後頭怒吼:「穹丫頭!妳唬弄本大爺啊!連個秀才都沒考過的窮書生,妳說他要當夫子?他要拿什麼教書啊!」
餘兒端著茶水出來,一邊忙著給大夥兒奉茶,一邊解釋:「龐公子說沒考過的意思,不是考了沒過,而是他沒去考科舉的意思。他家不需要他去求取功名,謀個一官半職,雖然他還年輕,但他學富五車、滿腹才學、博古通今,很有資格講學的。」
「這麼年輕就能當夫子?我生鼻子長眼睛從沒見過!」張員外吼道。
「彼此彼此,我也沒見過這麼年輕就能當員外的。」龐知瑞優雅地笑道。
張員外轉過頭正面打量龐知瑞,語帶挑釁地問道:「你又知道員外是怎樣的人才能當的了?」
「員外者,正員之外也。員外本來是一種官階之名,定額以外增設的官員,故稱『員外』。像是員外常侍、員外侍郎、員外司馬等等。隨著歷代官制改革,員外漸漸成了閒缺,甚至可以用錢捐買,於是地主、商人們開始風行捐買員外來當,故有財有勢之徒皆可假借其稱,『員外』這詞兒就逐漸失去原本的意思,而演變成富紳豪賈的稱謂了。」
龐知瑞行雲流水地說完,張員外頓時沒了聲音,過了好半晌,他又說話了:「說得好像商人最喜歡捐個官兒來當當是嗎?你又懂我們商人是什麼了。」
「『商人』,意指商朝之人。古時商朝被周朝滅了,周朝允許商朝遺民做買賣維生,故後人便叫做生意的人為商人,是種帶有貶意的稱呼。所謂行商坐賈,到處跑著叫賣的謂之『商』,自己開店讓人來買的謂之『賈』。商人雖然身家不凡、腰纏萬貫,但社會地位還是低下的,故常會藉由買官的做法來抬高身家地位,是一種有了錢就想要有權的心態轉折。」
張員外冷嗤一聲:「哼,我可不想當官,本大爺賺個缽滿盆滿就痛快了,當官兒是沒事拿根稻草在屁股上搔,吃飽閒著給自己找麻煩來著。」
「我聽餘兒姑娘說,您是縣裡的大善人,是鄉民們崇敬的對象,看來用不著捐官兒,您就已經很有地位了。」
「……小子,看來你是懂得不少,反正我們弓縣急缺夫子,就暫時先湊合著讓你當了吧。」
「多謝張員外不嫌棄。」龐知瑞坐著揖身,餘兒在旁喜上眉梢。
「我看你腿傷也不方便行走,不如就直接住在書院。我今日先派人打掃打掃,明日你再搬過來吧,我會配個丫頭還是小廝照顧你的生活起居,至於束脩嘛……」張員外說著一隻手就打橫伸出去,旁邊的史丫頭馬上把一個荷包遞到他手上,他把荷包擺在龐知瑞眼前。「我先給你半年份兒,教得好的話,再續。」
這荷包落到龐知瑞手上,掂著掂著還頗有份量。
接著張員外又把手橫伸出去了,他什麼都沒說,史丫頭就馬上拿出一張紙放在他手上。
「束脩給你了,咱們再打個合同,任期就先訂個半年。」張員外攤開紙,上頭早已事先寫好內容,看來是有備而來,就等著龐知瑞按指印了。
「當夫子還要打合同?」龐知瑞張大嘴巴。
「那當然!我是做生意的,白紙黑字、你情我願,什麼都清楚明白,一式兩份,你我各留一份,在這兒按個手印,你就是咱們弓縣的夫子了。」說著他手又是一伸,史丫頭已經把朱砂印泥遞到他手上了。
龐知瑞看完合同內容,按了手印,感覺自己好像在衙門劃了押,又像按了賣身契,心裡頭有各種複雜滋味。
張員外接著喊道:「史丫頭!打道回府了!」
「是!」史丫頭率先往外頭走,旁邊一行人也跟著走。
「張員外!請留步。尚未請教您尊姓大名呢。」龐知瑞急喊。
「叫我張天賜就行了!」他頭也不回地揮揮手,便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待他們全都離開後,龐知瑞打開荷包,看著裡頭的銀子發愣。這為數還不少啊,張員外出手還真不慳吝。
雖說他從小到大從沒缺過銀子花用,但這包銀子給他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的,這是他第一次領到的「工錢」,是他幹活兒換來的銀子,雖然活兒還沒開始幹,但他已經感受到它與眾不同的「重量」了。
這一晚,是龐知瑞最後一次在穹家用晚膳,餘兒煮得異常豐盛。
用完膳後,龐知瑞把張天賜給的束脩,拿出一半給餘兒,讓她轉遞給穹大娘,正式道謝:「這些日子在穹家叨擾,感謝你們的照顧,這點小心意還請不嫌棄。明日開始我就要搬去書院住了。」
「聽說你跟張員外打了半年約期的合同,要開始在弓縣教書了是嗎?」穹大娘只拿了最小的一顆碎銀。「你在這兒也沒有很久,吃不了那麼多,其它的收回去,我們穹家可不是趁火打劫之輩,不該拿的我們不會多拿。」
「可是我佔了餘兒的便宜……」
「餘兒的清白是用銀子就能抵的?你當我們餘兒是青樓花娘嗎?」穹大娘眼神銳利地瞟了他一眼。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不知該如何補償她……」龐知瑞慌忙辯解。
「娘,不用補償,我沒損失什麼,反正也沒外人知道,妳不要再為難龐公子了,他不是有心的。」餘兒忙著替他說話。
「餘兒,妳就是太善良了,老是吃虧。」穹大娘嗔了她一句,再轉頭對龐知瑞道:「也罷,龐公子,我要你發誓,那一夜與餘兒同房之事、還有她照顧你時的那些手腳接觸,絕不可外傳。」
龐知瑞馬上指天指地:「我發誓,我如果說出去的話,就不得好死!」
那一夜,夜深了,餘兒還沒睡,她在幫龐知瑞縫補他一開始滾進她家後院時穿著的那套衣衫,她之前就已經洗乾淨了,只是背上破損得太嚴重,她一直想著要補,但都沒時間,今夜是最後機會了,她秉燭默默地一針一線補綴著,雖然沒辦法補回原本的完好模樣,但至少不會顯得太破爛。
隔壁柴房,龐知瑞不知怎麼的睡不著;也許是要去新地方了,對未來有些不安。他雖然很愛讀書,但從未教過人,到底教書該怎麼教呢?不由得開始在心裡設想許多可能的情境,做著沙盤演練。
他翻來覆去,最後索性坐起身來,才發現隔壁屋子的小窗隱約還亮著,納悶:『餘兒姑娘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於是打開窗,壓低聲音喚了她一聲:「餘兒姑娘。」
餘兒開了窗。「龐公子,你怎麼還醒著?」
「妳不也是還醒著。」
「我在補衣衫。」
「什麼衣衫不能等天亮再補嗎?」
「等天亮就來不及了,我要讓你明日穿著你自己的好衣衫出門。要當夫子了,得體面些。我差不多快補好了,還差一點。」
他一聽,這才想到,說是要搬出去,但其實他身上什麼也沒有,連整理包袱都用不著,想想還真淒涼。
「妳對誰都這麼盡心盡力嗎?」他問。
被這麼一問,她也傻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做著自己能做的事……沒有想太多的。只是,你走了,白日我又變成一個人待在家了。」她露出有些落寞的神情。
「其實我要一個人住書院、教孩子,也有些不知所措。若妳有空,可以來……」來做什麼呢?他一時也想不出來,要說來探望他嗎?
她眼睛亮了起來:「我可以去找你嗎?」
「嗯。」
「好,我沒事的時候就去書院溜達溜達。」她甜甜地笑了。
翌朝,史丫頭與一個家丁駕著馬車來接人了,家丁幫扶著龐知瑞上馬車,餘兒送他到門口,有些依依不捨。
史丫頭問她要夫子的行李,餘兒給她一個小包袱,笑著說:「龐夫子是天上掉下來的,身上什麼也沒帶。這兒有一套我們家的舊衣,就讓他先替換著穿。」
史丫頭雖不懂她話的意思,還是上了馬車,出發了。
經過一路的巔簸,到了書院,龐知瑞被扶下馬車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由綠竹蓋起來的屋子,看起來非常有清涼感,但走進裡頭才發現不是全都用竹子搭建的屋子,而是在磚牆外面全部密密貼著綠竹。
書院裡有非常寬廣的空間,放了很多排單獨的桌椅,看來是孩子們的座位。家丁扶著他,由史丫頭領入竹屋裏側的一間房。
「這間房原本是讓夫子放書的小書齋,現在就權充您的寢房了,因為也沒別間房了。我已經請人安了床架,該有的家當都有了,您若覺得有缺什麼,再跟我說一聲。」
龐知瑞看到那應有盡有的小書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對她的準備感到十分讚嘆:「妳打理得非常舒適,夠住了。」
說話間,外頭響起了喊人的聲音:「史丫頭!」是張天賜。
「老爺,我在這兒!」她馬上緊張地應聲。
「我叫妳帶人來打掃書院,弄好了沒有?」
「都弄好了。」
「妳就只做打掃而已嗎?夫子要開始教書了,村子裡有孩子的人家都去告知了沒有?什麼時候要開始講學?日子訂了沒有?孩子們的文房四寶呢?算盤呢?書冊呢?做事情不會舉一反三,一定要像牛一樣鞭一下走一步嗎!什麼都要我講,我乾脆自己做就好了,還要你們這些人幹什麼──」張天賜碎碎叨叨地直念個不停。
「統統都做好了!」史丫頭不禁大聲喊道,不然找不到打斷他的空隙。
「嗄?」突然被打斷,張天賜愣了一下。
「老爺剛剛說的那些都做好了,講學的日子訂在下月初一,已經全部通知完了,離初一還有兩天,我已經訂了所有會用到的東西,明日就會先送過來了。」
「文房四寶一定要用『寶之齋』的,用別家的墨條磨出來的墨汁,可是臭到十里外都聞得到啊!」
「就是訂寶之齋的,我們從來沒訂過別家的,不只文房四寶,筆掛、紙鎮、筆托……全都訂了新的了。」史丫頭硬著頭皮一口氣全說了。
「喔……」張天賜歪著頭想著還有什麼沒說到的。
「老爺,是不是需要幫龐夫子買辦一些衣物用度品,方才穹姑娘說,夫子是天上掉下來的,什麼傍身的物事都沒有。」史丫頭戰戰兢兢地提議。
「天上掉下來的?」張天賜這才想起來:「喔……穹丫頭的確打一開始是這麼說的。夫子,這是怎麼回事?」
龐知瑞簡單把自己遇難的經過描述了一遍,最後被穹家所救,當然待在穹家的細節就省略不提了。
「敢情穹丫頭是你的救命恩人?」張天賜終於通盤了解了。
「正是。」龐知瑞溫文儒雅地笑了笑。
「史丫頭!找布莊的人來幫夫子量裁幾套衣物!」
「是!回頭我馬上去布莊。」
「張員外,小生能否說句話?」龐知瑞非常有禮地詢問。
「說!」
「不要再罵她是死丫頭了,她做得夠好了,比我府裡的侍女不知道能幹多少倍,這麼伶俐的姑娘,一個抵三個用,很難得了。」
「我什麼時候罵她死丫頭了?她姓史!我叫她史丫頭有什麼不對!」
「是嗎?那是小生失禮了,那也不需要動不動就對她大聲嚷嚷,好歹她也是個姑娘家,至少喚她的名字不難吧。」龐知瑞轉頭對史丫頭問道:「史姑娘,請問芳名如何稱呼?」
「……史蓮音,蓮花的蓮,聲音的音。」她有些受寵若驚。
「原來是蓮音姑娘,真是好聽的名字。」他對她露出一抹很溫柔的笑容,讓她臉蛋兒熱熱的。
張天賜看著有些著惱。「我就要叫她史丫頭,不行嗎?她是我買來的,我愛怎麼使喚她都由我高興!」
「買來的?」龐知瑞訝然。
「她十三歲時跪在路邊賣身葬父,是我買下她,葬了她的爹,她就得幫我做事,這叫天經地義。」
「我看她也到適婚年紀了吧,你不準備幫她尋一門親事嗎?」龐知瑞頓時有些可憐她。
「嗄?把她嫁了,那誰來幫我做事?我買了她都還沒用夠本哩,你就要我把她嫁了,這是要叫我做賠本生意的意思嗎?難不成我還得幫她準備嫁妝啊?」張天賜一副聽到天大笑話的表情。
「等到你用夠本,恐怕她年紀都老大了,耽誤到婚期了。」龐知瑞是就事論事,他平生對女人特別和顏悅色、以禮相待,所以看到史蓮音被張天賜這樣呼來喝去,實在於心不忍。
「我是請你來當夫子,不是來當媒婆的,我買的丫頭嫁不嫁關你什麼破事?!她既然有賣身的覺悟,就該認命對我鞠躬盡瘁。」說著轉頭對她說:「史丫頭!該走了!妳再叫大申那廝早晚都過來照顧夫子起居,直到他腿好了為止!」
「是!」
「蓮音姑娘。」龐知瑞喚住她,從荷包拿出幾錠銀子給她。「這是裁製我新衣的份兒,有勞妳了。」
史蓮音惶恐地回頭看著張天賜,猶豫著能不能拿。張天賜瞪了她一眼。「收下!咱們可不能吃虧了,束脩歸束脩,他自個兒的用度算他自個兒的。」
「是……」她收下銀子,快步跟著張天賜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