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確定要自己開了?」端著托盤坐下時,李芳菲問了句。
「真的啊,不然幹嘛帶妳來看房子。」黃如琦脫下外套,坐了下來。「妳看這附近吃的很多,學生用餐很方便,交通也便利,放學時間從學校步行過去,大概五分鐘。」
「補習班的點不都這樣?」
「不一定。老吳之前看中的那個點雖然就在學校正對面,但附近只有便利商店和一家早餐店,交通也不方便;本來他想跟房東簽約,我擋了他,讓他再找看看。還好我有阻止他,才又找到剛剛看的那一個店面。」
「是啊,還好如琦當時反對我在那裡開班。」隨後過來的吳承佑手裡托盤沉甸甸,「雖然多等了一段時間,不過很值得。」
「所以你確定這學期結束後就離職?」李芳菲打開餐盒,拿起漢堡咬下。
「嗯。跟房東說好下星期簽約,接著就可以開始裝潢,看能不能趕在下學年開學前正式營運。」吳承佑將餐點遞給黃如琦,「到時如琦就過來幫我。」
「如琦也要離職?之前不是打算繼續待在學校?」之前聽這對夫妻談起開補習班一事時,如琦並未有夫唱婦隨的打算。
夫妻倆對視一眼,似在猶豫什麼。靜了一會,黃如琦才說:「本來是真沒想要去補習班幫他,我怕萬一他補習班生意不好,至少我這邊還有穩定收入,不必擔心兩頭空,畢竟現在肚子裡還有一個要養;但現在……現在我覺得有些事情怪怪的,還是離開比較好。」頓了一會,又開口:「雖然妳進來還未滿一年,不過妳要是有更好的人生規劃,我會建議妳也離開。如果妳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做什麼,可以來我們補習班。」
「為什麼?」李芳菲捏了根薯條嚼著,疑惑開口:「我記得妳說過妳跟董事長有親戚關係,妳也是因為妳爸爸在學校,妳才跟著進來。妳現在離開,不會影響妳跟董事長的私人關係?」
「是有親戚關係啊,不過我小時候對她就沒什麼印象了,更別說現在。那是我爸跟她比較熟,我要叫她表嬸,但我跟她沒什麼感情,搞不好她見到我也不認識我。」黃如琦抿一口咖啡,道:「當初是因為我爸看我之前那工作責任制,薪水又不高,才讓我去應徵學校行政方面的工作,並不是董事長特別照顧我,所以我離職對她並沒影響。」
李芳菲點點頭,忽道:「我去一下洗手間。」舔了舔指尖上薯條留下的鹽粒,她起身轉進廁所。她洗了洗雙手,抬臉看著鏡中的自己;她沒有什麼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流露著遲疑,然後是堅定。
嘴唇有點乾,她打開包,翻找出一堆小物,口紅、鑰匙、MP3、護唇膏……想了想,把口紅和鑰匙擱回包裡,MP3和護唇膏放進外套口袋,才轉身離開洗手間。
「如琦,妳剛剛說我去你們補習班,是認真的嗎?」李芳菲回座時,笑笑問著。
「真的。我是怕妳會不會覺得妳來我們補習班太委屈,畢竟我們還在籌備階段,我現在也不能跟妳保證會有多少學生,以及薪水的問題,所以我也不好意思跟妳說太明白。」黃如琦看了吳承佑一眼,笑一下才說:「如果妳不介意一開始學生人數不多,薪水可能也不會太多的話,我跟老吳是很歡迎妳的。」
「你歡迎我嗎?」李芳菲看向吳承佑。
「當然啊。」他嘴裡塞著麥克雞塊,臉頰鼓了起來。「我比較傾向找我認識的老師……其實聖元已經答應我要來幫我了。」
「張聖元?」校內最嚴格的數學老師。
吳承佑點頭。「這事先不要傳出去啊,要是被學校知道,比較不好意思。」
「我知道。」李芳菲笑一下,吃了兩口漢堡才問:「如琦,妳剛剛說妳覺得有些事情怪怪的,可以透露是什麼事嗎?學校營運有問題、可能發不出薪水了、我會不會沒薪水可領?」她緊張追問。
「這個我也不敢掛保證,畢竟這一年多展輝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雖然集團很有錢,可是前陣子他們才賣了日清生鮮超市的資產跟商標,所……妳知道董事長跟展輝的關係嗎?」說了一段,黃如琦才想起這事。
「董事長跟展輝有關係?」李芳菲詫問。
「董事長是展輝老董的女兒啊。學校是老董創辦的啦,本來連校長都是自己人,後來教育部有規定限制,才外聘他人出任校長,但他們的親屬和子女都還是出任學校教職和行政……」乾笑一聲,才自我調侃:「我也算是其中一員啦。」
「其中一員也沒什麼,人難免會對自己人好一點,所以網羅親友為家族事業打拚也是理所當然。」李芳菲捏了根薯條往嘴裡塞……還是熱熱的才好吃。
「我不算他們自己人,不過是因為我爸在立群,我才被我爸帶進來;而且我爸跟程家也不算親密,他是跟我表叔感情不錯,我表叔才攬他進立群。」黃如琦手裡一根薯條沾番茄醬在托盤上那張廣告DM上隨便劃著。
「我就是漸漸發現有些事好像不對勁,才想離開;我覺得我要是不離開,哪天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爆發出來,我大概也會成為被調查的對象,搞不好還會拖累老吳,所以還是趕快遠離比較保險。」
吳承佑笑了笑。「應該不會。我跟程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哪沒有?」黃如琦看他一眼,「我叫董事長表嬸,你不也是要跟著我喊她一聲表嬸嗎?」
「反正我們沒做什麼,真要查就讓他們查。」吳承佑坦蕩蕩。
「到底什麼事?聽起來很嚴重。」李芳菲看看兩人。
「沒發生什麼事啦,只是我自己覺得有些事情不對勁。」稍頓,才啟口:「董事會的祕書都會製作零用金支付清單,然後連同支出憑證交給董事會祕書處核章,再送來我們總務處覆核,我爸就要我以行政管理業務費用核銷。我覺得有些項目很奇怪,我爸說那是副校長的意思,讓我照辦就好。」
「什麼項目?」李芳菲話說得輕,小心翼翼的模樣。
黃如琦也低了低聲音:「那些文具啊還是什麼清潔用品、餐飲的支出就不講,我講金額比較高的。像紅白包我就覺得滿誇張的,一天到晚都有人結婚有人死掉,而且紅包都包六千六,白包六千五;還有什麼探病用的水果禮盒,每一筆都三千六起跳,是什麼水果要這麼貴?」
李芳菲想了想。「……可能董事長比較會做人,所以這種禮數做得比較齊?」
「再會做人也要剛好有那麼多人生病那麼多人死掉。」黃如琦不以為然。
「所以妳覺得董事長A校款?」
「我也不敢說。總不可能直接跑到她面前跟她求證:『表嬸,我們學校還是哪個學校的教職員又死了?』這樣吧?」
「那是當然。」李芳菲笑一下。
「還有啊,有兩個工友的薪資是匯入同一個帳戶,但是這兩個人我沒印象我見過啊。」
「妳沒見過?」難道是人頭?
「嗯,我沒印象見過這兩個人,可是人事資料在我進立群前就有了,我只能照匯薪資啊。我問過老吳,他也沒印象看過那兩個工友。」
「你也沒見過?」李芳菲看向吳承佑。三人中,他在立群時間最久。
「沒什麼印象。」吳承佑搖頭。
「妳有沒有試著去問人事那邊?」李芳菲提醒。
「對耶,我沒想到可以去問人──」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黃如琦頓住。
「不好意思。」李芳菲翻出包裡手機,是串陌生號碼。
接通時,對方開門見山:「起床了?」
徐東俊。她看了眼腕錶。「十二點四十九分了。」
「啊,我倒是忘了妳作息跟我不一樣。」他在笑。
「是不一樣。」
「吃午餐了沒?」
「正在吃。」餘光覷見黃如琦探究的目光,她垂眼,盯著托盤上那張DM。
「吃什麼?」他聲音懶懶的。
「你管我吃什麼。」
「沒情趣。我這叫關心,不是管,女孩子還是要懂一些情趣。」他不知想起什麼,笑了一聲才說:「沒關係,以後我教妳,像前晚那樣。」
前晚……李芳菲想起公園那一吻。他嘴裡有酒味,微苦澀,但溫柔而纏綿,不同於那次包廂裡的強悍和不容拒絕。她知道她沉醉,醉得不記得他吻了多久,她又是否做了回應,她只記得他在她耳邊輕哄:「吻我,像我吻妳這樣。」那聲音又低又啞,呼息粗急,語末還在她耳廓啄了下。
她一度提醒自己別陷入他的溫柔裡,但那一刻實難抗拒。他厚實的胸膛、他寬闊的肩膀、他溫熱的體魄……他是那麼令人心安。她摟住他腰身的兩手自然而然地爬上他頸背,她親了他,以他要求的方式。這刻回想那吻,她面頰浮暖、心跳紊促,聲音軟了幾分:「找我什麼事?」
「想妳算不算有事?」
「……」她臉熱,低吼問:「到底什麼事?」
他暢笑出聲:「這樣就害羞?」頓半秒,他問:「身邊有人?」
「跟同事在一起。」
「男的女的?」
她下意識瞄一眼他們,兩雙眼睛含笑凝視她,她低眼,道:「一男一女。」
「男的在追妳?」
「別亂說,他們是夫妻。」
「跟一對夫妻吃飯有什麼樂趣?我還沒吃,妳過來陪我吃。妳想吃什麼,我作給妳吃。」
「我都快吃飽了。」要她去她就去嗎?
「吃了什麼?」他問話時,已握著手機移步至冰箱前,彎身探看有什麼。
「漢堡雞塊薯條。」她答得快,有一種理直氣壯的調調。
他失笑,問:「最近送什麼玩具?」
李芳菲愣了半秒,明白過來時,胡謅道:「小小兵,你要嗎?」
他又笑,非常愉悅,笑夠了才問:「我要小小兵幹嘛?」
「你問的啊。」他的笑意感染了她,她不自覺彎著嘴角笑。
「我不要小黃人,我要妳,妳現在過來。」他掩上冰箱門,直起身,頎長的身子靠著冰箱門。
他總是這麼隨性、囂張,無論是談吐還是行為,交手幾次她已習慣;但這一句「我要妳」仍是讓她無可避免地亂了心跳。暗呵口氣,李芳菲語氣淡淡地說:「我還在吃飯。」
「過來這裡吃。」頓了頓,徐東俊問:「焗烤怎麼樣?」
「……」
「既然妳愛吃西式,我做焗烤通心麵給妳吃。」
她忙著拒絕。「不用了,我──」
「如果今天真的吃飽了我也不勉強,那我明天中午再作,作好送到立群高中給妳。」
哪能讓他送到學校!李芳菲忍不住道:「過去就過去。住哪?」
「我住五樓,妳知道地方的。」她那有點氣惱又不甘不願的聲音令他心情特別舒爽。「好了,不跟妳多說,我去準備了,妳過來差不多就能開動,保證不會讓妳失望。」
結束通話時,對面飄來一句語氣曖昧的問句:「男朋友?」
李芳菲愣了半秒,看向黃如琦。「妳哪時聽我說過男朋友了?」
「不是啊?」黃如琦疑惑,「可是妳剛才講電話的表情,看起來很甜蜜。」
「甜蜜?」她把手機收回包裡,道:「我怎麼沒感覺?」
「是真的滿像跟男朋友說話。」吳承佑開口,「我老婆沒騙妳。」
「你們兩個是夫妻,肯定是一國的。」李芳菲笑著應完,從口袋裡摸出護唇膏,在嘴上輕輕抹了兩下,道:「我有事要先走,補習班的事有新進度了再通知我。」護唇膏塞回口袋,端起托盤離開。
步出速食店時,她將口袋裡的MP3取出,戴上耳機,往停車處走去。
※※※
前兩次是夜裡過來,樓梯昏暗沒話講;這次大白天的,通道卻一樣暗得猶似黑夜。李芳菲踩上最後一階時,忍不住抬首望天花板,還真找不著燈具。
回過身,灰藍色的大門緊閤,她在門邊牆面上看見電鈴,正欲摁下,「喀啦」一聲,她聽見開門聲,眨眼瞬間,外門已被推開。才見到他,下一秒即被他往屋裡拖,想出聲說話,大門掩上,她被按在門上。
「你都這樣歡迎客人的?」她背貼門板,承接了他低垂的視線。
「這裡是我私人地盤,除了我認定的人,阿貓阿狗蒼蠅跳蚤誰都進不來。」徐東俊雙手一開始扶在她肩上,這刻開始往下,貼在她腰側;他上前一步,微低臉龐看她,靠得很近,幾乎要碰上她鼻尖。
她腰癢,臉微熱。「你這裡阿貓阿狗也不想進來,樓梯一盞燈也沒。」
「喔,酒店或是俱樂部就是要這樣昏昏暗暗的才有情調,燈光太亮客人不喜歡,想幹嘛都不能幹嘛。」
「所以你都在樓梯幹嘛?」她挑眉。
他笑著捏了捏她臉腮。「只對妳,那是妳才有的福利。」他握住她手腕,將她往客廳帶。「通心麵才剛放進烤箱,要等十分鐘,先坐一會,我進去收拾流理台。」
她放下包,脫了外套,隨意打量屋內。有些意外裝潢採用白色,連地板也是洗白松木,整體設計溫馨居家,真不像他那看著有些散漫的個性;家具家電看著挺新,電視牆下的白長櫃角落擱著一把吉他,那是比較突兀的背景,其餘東西收拾得整齊,真要挑缺點,就是桌面菸灰缸滿著,空氣裡也透著淡淡菸味。
她不知做什麼好,掏出MP3,戴上耳機,按了播放鍵。她聽得專注,播畢後再重聽一次,手指一會摁了下快轉鍵,一會又回轉,徐東俊回到客廳時,看見的就是她低頭按著播放器的畫面。
「李芳菲。」他喊她,她沒反應,再喊,她像聽得入神,全然不覺身後站了人。他無奈,拍了下她的肩,她受了驚,身子明顯顫動了下,急忙摘下耳機,回首看他的眼裡寫滿驚慌。
「嚇到了?」他亦為她的神色感到意外。她有這麼膽小?
「站在那不出聲,還突然拍我肩,當然嚇到。」李芳菲睞了他一眼。
「喊妳兩次了。」
她沒回話,知道是自己太專注了。
「可以吃了,去洗個手。」他指方向。「那一間是浴廁,或是去廚房洗。」
她起身,順著他指的方向轉進浴廁。聽見落鎖聲,他笑了下,轉眸時覷見她的播放器鏡面螢幕還亮著……她這樣的人,喜歡哪類型的音樂?彎身拾了耳機戴上,笑意慢慢凝在唇邊,他倒轉一小段,再次播放。
李芳菲洗過手,不經意從浴櫃玻璃看見裡頭擺放的用品,鬍後乳、洗面乳、刮鬍刀,還有摺疊整齊的水藍色毛巾。洗手檯旁的不鏽鋼牙杯架裡只放著一個玻璃杯,側邊掛了支牙刷,瞧不出屋裡還有第二個人生活的痕跡。
浴櫃下層有個紙巾抽取口,她抽了張擦手,拭淨後才打開門。
徐東俊正從客廳走來,經過門前,瞅了她一眼。「洗個手洗這麼久?」
「我愛乾淨。」她摁熄燈。
「恰好,我喜歡愛乾淨的女人。」他抬手捏了下她鼻尖,道:「吃飯。」
「有男人喜歡髒髒的女人嗎?」
他聞言,朗笑兩聲。「難說。」戴上隔熱手套,他從烤箱裡取出烤皿,熱氣與香氣在空氣裡漫了開。上頭烤得微焦的金黃色表皮,真是誘惑人心,都已吃過午餐了她口中還不斷分泌唾液。
「奶油蘑菇雞肉通心麵,吃吧。」徐東俊將烤皿擺上中島吧檯,取了叉子遞給她。
黃澄澄的起司太誘人,她不客氣,接過叉子吃起來。
他盯著她的吃相好一會,道:「妳真是我見過最不忌口也最能吃的女人了。」
「能吃就是福,為什麼不吃?」她塞入一口麵與雞肉,臉頰鼓成了圓。
「女人多數重視身材,不大吃高熱量食物,也吃不多,妳倒是例外。」他認識的女人,哪個不是拚命維持身材?獨獨她一個,能吃就吃,熱量再高同樣來者不拒。
「為了維持身材餓肚子是最笨的方法,運動就好了。」
他吃進一口,瞧了她一眼。「練跆拳的是不是都像妳這樣單薄?」
李芳菲想了想。「因為運動量大,吃進去的幾乎消耗光了,還有重量級別規則關係,要真太有份量,應該比較適合打拳擊或摔角。」什麼樣的體型自然會有適合的項目,好比籃框固定那樣的高度,選手是挑身高一百五十公分的適合,還是一百八十公分的較有優勢?
徐東俊又吃了兩口,問:「怎麼會跑到立群教書?公立學校福利不是更好?」
「也要學校有缺額。我沒遇上有缺額的公立學校,剛好立群在找老師,就進立群了;私校福利是沒那麼健全,但好過做流浪教師。」
「教私立也不是不好,但立群在外面風評不好。」
她低著臉吃麵,道:「風評不好那是學校的事,我盡自己本分,把學生教好就好。再好的學校也有渾水摸魚的教職員,再爛的學校也有認真教學的好老師。」
他挑眉。「妳就是那位認真教學的好老師?」
「你這麼想稱讚我,我就樂意接受。」說完,唇角微微揚起。
他笑,眼角上挑。「也該換妳稱讚我了。」
「想要什麼稱讚?」她往烤皿內舀了一匙麵,拉起起司絲,道:「廚藝是真的很好。」她舉叉,做了個敬酒的動作,然後大口吃進嘴裡。
「廚藝好的讚美我聽多了,妳應該稱讚我眼光好,挑了個認真教學的好老師做對象。」
「那是我本質好。」她看他一眼,擱下叉子,呵口氣。
「妳不忌口、不在意熱量之外,也很不矜持。」
她沒回話,抽紙擦嘴,面紙下的唇瓣微微翹了翹。
「飽了?」他看一眼,還剩一半。
「嗯。」她食量不小,但吞了漢堡、雞塊、薯條,要再吃光這一盤,確實難為了她。
徐東俊沖了杯熱茶給她,將她剩下的通心麵移到自己面前,低頭吃了起來。她雙手捧著茶杯,看著他的動作笑了一下。
「假日都跟同事出去?」
「今天是陪他們去看補習班的點。」她抿口熱茶。
「要自己開?」
「夫妻倆想創業。」
「邀妳投資?」
「沒有。希望我能過去幫忙。」
他微微挑眉。「立群福利這麼不好?」
「倒也不是。在立群是領薪的,自己開補習班就成了老闆,地位不一樣。」
「妳想去?」
李芳菲垂了眼,摸了摸杯子才搖首道:「再看看。」
通心麵很快吃完,他起身拉著她往房間走。
他房間依然是白色裝潢與家具,地板是較深的核桃木色,白色床單上擱著一個灰色枕頭套的枕頭,另一個枕頭套卻是深藍色,這樣搭配倒有一種衝突美;淺灰的被子稍顯凌亂,一看便知起床後沒有隨手將床鋪整理的習慣。
房間採光良好,兩片窗下是個長櫃,櫃上擺了兩盆動物陶瓷迷你盆栽;她抽回手,往窗邊移去,一看才知兩隻陶瓷動物是龍貓與長頸鹿,可愛得讓她忍不住捧起盆栽,笑問:「這兩盆跟你真不搭。」
正拉開布簾的徐東俊側首一瞄,道:「妳跟我搭就好。」他從簾後架上取了幾個提袋出來,擱在地板上。「過來。」
她靠近,才發現布簾後是收納,衣服、行李箱,一層一層收得整整齊齊。「做什麼?」
「做什麼?」他把袋子裡的東西取出,「現在才問不會太晚?男人帶妳進房間妳就真的進來?」
「你真想做什麼的話,還分地方、看場合嗎?」她看向他手中的紫色背包,好眼熟。
他知道她指的是樓道與包廂那兩次,笑了聲,把包扔過去。「妳的。陳語心買的。」
李芳菲憶起這是程東麗從韓國帶回的,那晚匆匆過眼,印象中東麗確實說過這個背包是買給她的。「怎麼在你這裡?」
「前晚走得匆忙,忘了拿,陳語心打電話來哇哇叫,說她家裡堆得都是我們的東西,我凌晨才過去帶回來。」他又拉開另個紙袋,看了看裡頭。
「你跟她感情不錯?」她看了看背包,確實好看,質感也好。
「我妹啊。」把手中紙袋遞出,道:「這袋是零食,還有泡菜、柚子茶包。」
她接過時,想,他與東麗之間的感情大概就像她和哥哥一樣吧,誰說不同姓就不能有好感情?誰說感情的建立一定得是親手足?
「怎樣,吃醋啊?」她沒反應,他問。
李芳菲噫了聲:「你剛作的不是焗烤通心麵嗎?你加醋啦?忘了告訴你我胃不好,不能吃醋的。」
他含笑看她,目光邃亮,隨後傾身在她嘴上親了一口。「就喜歡妳這樣。」
沒有哪個女人能像她這樣,只言談間就能給予他驚喜、令他感到有趣。人生很辛苦,快樂不容易,這個女人的出其不意,他很動心。
頭兩次只是想逗逗這樣性格的女人、這個忘了他的女人,哪裡能想到他是愈逗愈覺有趣、愈逗愈期待下一回的針鋒相對。他很想知道,有一天當她想起他,又會是哪種反應?送他一腳,還是翹著下巴說「原來你暗戀我這麼久」?
嘴上的溫度讓她臉頰有點熱。「我哪樣啊?」
「喔,食量大,像個食怪。」
她瞇了瞇眼。「那你口味還真獨特。」
「我一向重口味。」他笑了聲,捏起她下巴,吻了上去。
我一向重口味……她想起才剛吃過焗烤呢,笑意便從她唇邊溜了出來。
才貼住她的唇,不得不離開。「好笑?」
「是挺好笑。我應該先吃過泡菜和臭豆腐或是榴槤再過來的。」推開他,她將那個紫色背包收入紙袋,拎起提袋。「沒事我走了。」
徐東俊雙手滑入褲袋,閒適地跟著她出房間門。「住哪?」
「我家。」
他笑。「我問李智勳。」
「他不知道。」她放下提袋,低頭穿鞋,「哪個學生會想知道老師住哪啊!除非想蓋他布袋。」
「讓他去跟學校借畢業紀念冊,上面總有老師的聯絡地址。」他倚在門邊,模樣慵懶,卻是胸有成竹。
她抬眼看他,笑咪咪地說:「沒有,那上面不會有老師的地址。何況我去年才進立群,也不是畢業班導師,不會有我的任何資料,只有一張全體教職員合照裡有我。」才拍過畢業照,她只在全體合照時露過臉。
他微訝。「去年才進立群?」
「是啊,所以就算畢業紀念冊有附老師地址,也不會有我的。」
「妳之前做什麼?」
她垂眼,道:「一樣,在別的學校。」提起袋子,她看著他說:「所以找李智勳沒用。」
「我問陳語心也一樣。」
「東麗不知道我現在住哪,一向都是我過去找她。」李芳菲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似是相當得意他也有無法掌握她的時候。
他低下脖頸,頸背勾出一道弧線,再次抬首看她時,依然是那副胸有成竹模樣。「要是我有辦法知道妳住哪呢?」
李芳菲想了想,抬步往樓梯方向走。「要是你有辦法……」她下了幾階,在轉角平台處回首看他。「你有辦法找到我住哪,我就做你女朋友。」
他跟在她身後,俯視那張清秀面容。「一言為定。我就找妳,妳要食言妳胖一百公斤,直接從跆拳道晉級為相撲選手。」
「好啊。」她笑,晃著袋子下樓。「我食言我就胖一百公斤,反正你重口味嘛,不嫌油膩。」
他暢聲大笑,笑意融融目送她背影,看著她過街、上車。在她車子離去後,他斂了笑,掏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返身上樓。
「最近有什麼特別動作?」
「……暫時沒有。」彼端聲音一貫細弱,怯怯得像受盡委屈。「除了收委託書之外並沒有其它動作。」
徐東俊緩緩拾級而上,面龐陷在陰影中。「也是該收了。」
「她怕他會用他前董事長身分回來挺他兒子。」
未指名道姓,但彼此都明白他們正在談論的人物與重點。「那是一定。他不挺自己兒子要挺誰?」他笑一聲,問:「東西還在?」
「在的。她給我時,說是給我保障,至少我手裡握著證據,他們會留個位置給我;但我知道她是怕萬一被搜到,會有湮滅證據嫌疑。」
「妳倒是看清楚了啊。」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聲音還是細細的、小小的。
「妳姊呢?」
「她幫忙收委託書,拜訪一些散戶,送他們咖啡機。」
「啊,大手筆啊。」他笑裡帶著嘲弄,再問:「之前讓妳去探探那幾個董事的口風,處理得怎麼樣?」
「都拜訪過了。」
「他們的態度?」
「對目前的情況很不滿意,認為主事者處理危機能力太差。」
「跟妳之間呢?」
「關係還不錯。陳董事以前常到家裡來,把我當妹妹對待。他父親畢竟是證券公會理事長,跟券商關係良好,所以前十大券商允諾會代為徵求委託書。他也跟兩家委託書通路商談好,通路商也掛了保證。」
「嗯。必要時,安排我跟他們見個面。」摸了摸眉骨,他忽問:「立群的老師妳熟不熟?」
「要看,不是每個都見過。」頓了下,才問:「你是不是想問誰?」
他沉默兩秒,道:「李芳菲。百般紅紫鬥芳菲的芳菲。」
「她啊……我有印象。」
徐東俊停步,問:「什麼印象?」
「她去年進來的,因為去年才招兩個老師,加上她之前在公立學校,還拿過總統盃跆拳道……好像是亞軍還季軍,所以我印象特別深。」
「哪所公立學校?」
「附中。」
他靜默數秒,才開口:「把她地址給我。方便的話,查查她其它資料。」
「急嗎?」
「不急,她的事慢慢來。」掛斷電話前,他忽又開口:「約個時間,我過去一趟,妳把東西交給我。」
「你要出手了?」
「不,」他笑著,「我等他們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