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有些重逢實在來得不是時候,只會憑添風雨。
難得灌下整杯可可,補充眼下最欠缺的熱量與甜味。
周馥晴沒好氣:「嘆夠了沒?狀況有這麼悽慘嗎?」
「以前就算忙得天昏地暗,但忙得開心很有成就感,最近卻覺得特別疲累。」
程寧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向來樂在其中,但近來實在太不順了,特別是嚴沁態度反覆無常,經常針對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質疑找她麻煩。
周馥晴喝著咖啡,不禁皺眉。「最近召開高階會議,確實嗅到不尋常的氣氛,妳為別人賣命之前,保重為上策。」
「本人向來謹守本分又賣命工作,會有什麼事?」
「難說。某人性格反覆,哪一天鬥到妳身上,我不會感到意外。」瞧程寧一臉不在乎,周馥晴決定吐實:「上週高階會議,嚴沁當眾抱怨妳的工作狀況,妳說該不該有點警覺?」
「抱怨?」程寧頓感疑惑。
「妳向來理直氣壯據理力爭,很容易踩到人家的尾巴知不知道?職場上沒有絕對的是非,老是讓嚴沁沒台階下,不出事才有鬼。」身為部門主管,周馥晴非常瞭解職場黑暗。「事情對錯有時一點都不重要。」
「厚!是非對錯都不顧,怎麼做人做事!」程寧翻了翻白眼。
「職場定律:只有立場,沒有對錯。」周馥晴巴她後腦。「懂不懂啊!」
「現在每個人都在找我碴似的,我最近犯小人是吧?」她唉聲不斷,「尤其卓相澤出現後,沒一件事是順利的。」
周馥晴賊笑。「真怪了,為什麼特別針對卓相澤?」
「哪有?」裝傻,因為太難解釋自己對這個人的感覺了。
「是特別在乎。」周馥晴沒打算放過她。「而且兩人熟得很?」
她沒好氣:「住得近,加上和尹肇中的關係,三不五時都有餐聚,還能裝不熟嗎?」
「跟公司兩大帥哥朝夕相處,真好命!」周馥晴滿臉羨慕。
「好命?算命的說我今年犯小人,我敢跟妳賭,這兩個人就是。」討厭複雜的人際關係,偏偏現在全牽扯在一塊。
「別胡扯了,都是難得的精英分子,笨蛋都知道要巴上當靠山。」
「嚴正抗議!誰要靠他們兩個!我比他們早進公司,一直都拚死拚活的工作,不、公、平!」
周馥晴白她一眼:「厚!又講公平,妳真傻了,如果他們倆真的罩妳,以後在公司裡還會不順嗎?簡直可以橫著走了!難道嚴沁不是因為有楊副總罩著,才能在公司裡囂張?」
「別胡思亂想了,尹肇中分秒都想炒我魷魚。」不想扯到嚴沁,畢竟是自家主管。
「卓相澤呢?」誰提尹肇中了,分明卓相澤才是重點。
「他才進公司多久啊!」她嘆氣,「如果連妳都這樣胡謅,那其他人會怎麼看我?好冤枉……」
周馥晴賊笑。「不如造成既成事實,讓他們真的罩妳,或者讓大家『相信』他們罩妳也不錯。」
她沒好氣:「一點都不想!我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不行嗎?」
「教妳幾千遍了,還是死腦筋,沒救了。有嚴沁擋在妳跟前,妳不會有出頭的一天。」
「我不在乎啊!」她笑道:「我喜歡目前的工作,做得開心比較重要。」
「傻瓜講不通,不理妳了。」
仔細想想,跟卓相澤走得太近,真不是件好事……
回到辦公室,程寧急追工作進度:「佳佳,文宣還沒出來嗎?」
「請美詩去設計課拿了。」佳佳無奈,「妳知道她去多久了嗎?十點到現在十二點半,都要午休了。」
「為什麼?不過拿個文宣而已,就算還沒好,也沒必要一直待在設計課。」程寧看了眼時鐘,時間已緊迫到快讓她心臟病發了。
「美詩只有妳和經理在辦公室時,才會『超級認真』。所有時間除了上網聊天購物,還有去設計部閒聊。」佳佳擺明了不爽。
另外三個企劃和設計也哭喪著臉猛點頭。
「不是裝忙,就是瞎忙了。」就算她神經再怎麼大條,這小小的辦公室裡在上演哪齣戲也一清二楚,大家心照不宣。
「我去設計課看看。」
她滿腦子活動內容,急促地走進設計課,只見美詩和設計課幾個男同事窩在小小的隔間裡,氣氛熱絡地邊吃東西邊看影片。
幾個人見到她,連忙慌張起身離開,反觀魏美詩,卻完全無所謂般,笑著跟她打招呼。
是白目還是裝傻?程寧沒有說話,不悅表情明顯,轉身回辦公室;如果魏美詩還有腦袋,應該很清楚她為什麼生氣。
魏美詩選在午休時間哭喪著臉走到她身邊。
「寧姐,對不起,是我做錯了,妳別生氣……」魏美詩淚水鼻水直流。
「我沒有辦法認同妳今天的行為,設計課同事我沒有權限質疑,但是妳身為行銷二部人員,在上班時間吃東西看影片近兩個小時,我非常生氣。」
魏美詩聞言,哭得更加悽慘。「對不起,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同事們為了周年慶的活動都快忙瘋了,這對其他同事公平嗎?」程寧盡可能壓抑脾氣。
「對不起……」魏美詩哭得唏哩嘩啦。
如果有人路過,八成以為她在虐待新人吧。
程寧無奈。「別哭了,以後不可以再犯。」
待魏美詩哭哭啼啼離開後,佳佳趴了過來。「唱作俱佳啊!她是真心懺悔嗎?如果是,我就敲破自己的頭!」說完,真拿頭往桌上敲。
「別自殘了,我不想看到腦漿四溢的慘狀。」程寧心中有數,「如果敲壞腦袋,看妳的活動還想不想得出來。」
「看完她的表演,我在迸腦漿前會先爆血管。」佳佳不爽,「妳和經理在時,她沒做什麼事卻忙得滿頭大汗,主管不在就摸魚,這女人演技一流。」
「現在忙得沒空理她,下週我打算調整她的職務,不容許她再繼續打混。」
兩人同時嘆了口氣,繼續瘋狂趕工。
接下來,她拖著疲累的腳步,唉嘆著走進營管部接受卓相澤的折磨……
不想走得太近,卻又無可奈何「必須」到營管部報到。
「叫人進辦公室,又不說話是怎樣?」程寧低聲埋怨:「工作一大堆,難道在這發呆,工作就會平空解決……」
卓相澤看了她一眼,嘴角弧度微微上揚。
耍著人玩似……程寧腹誹沒停過。
「冷靜點了嗎?」
「不懂你在說什麼。」工作繁重讓她煩躁沒錯,但他也得負部分責任。
她一臉的責備神情令他失笑。「到營管部對妳而言,有這麼痛苦嗎?」
「放下手邊十萬火急的工作,你說咧?」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例行活動企劃、單店行銷、特殊專案、商品宣傳、廣告企劃、媒體合作、異業合作、文宣企劃……妳手上竟然有這麼多工作?」他看著資料搖頭。「這麼拚命工作的動力是什麼?」
「我熱愛這份工作,很有挑戰性和成就感。」再給他一記「你管那麼多」的白眼。
「很多人認為在職場上做人比做事重要,不管向上向下,管理都是門學問,妳認為呢?」這是近日開過幾次高階會議後的感受,他看著手中程寧賣命工作的內容有感而發。
聽得出來卓相澤的口氣並未有任何嘲諷意味,程寧也索性直言:「我只想認真開心工作,懶得管那些人事啦!」
她不是職場新鮮人,當然也不是傻瓜,她聽過太多嚴沁談論如何對付競爭對手,即便與嚴沁的感情不錯,她也不打算像嚴沁一樣,著眼在人際關係上;她喜歡團隊共同打拚的成就感,而非職場的勾心鬥角。
「妳對上司忠誠,但上司卻不一定對妳真誠,這道理我想妳明白。」卓相澤淡笑,「在做事和說話之前先想清楚,妳和上司的立場及利益不能有所衝突,妳不會永遠是上司的人,決定權在上司手裡,所以盡可能謹言慎行。」
「吼!努力認真工作就好了,為什麼要考量這麼多!」程寧明白他是有心提點。這人實在太可怕了,竟發現了她和嚴沁之間存在已久的問題,尤其嚴沁近來態度上對她已不如從前那般熱絡。
「妳逃避問題。有些事不處理不防備,最後影響的就是妳最愛的工作。」嚴沁私下不斷對他釋出善意,打壓程寧意圖明顯。
「沒那麼嚴重啦,反正認真工作不就沒事了?」嚴沁的多疑,就讓時間來證明。
「是嗎?」以他目前的瞭解,恐怕沒那麼簡單。
「拷問結束可以下班了嗎?」她從龐大的數據中抽離,「知道今天有啤酒趴嗎?」
「聽起來很有趣。」他淡淡笑著,覺得眼前的她更有趣。
「當然嘍,瘋狂玩樂才能解壓,敬請期待!」
看著她開心跑離的背影,卓相澤忍不住嘆氣。這傢伙是過度樂觀還是沒心機?真聽不出他的提醒嗎?
是過度樂觀沒錯……
下了班後,四個女人在屋裡喝瘋了,大部分時間都將他和尹肇中晾在一旁,程寧拉著丁靜庭合唱情歌,又是擁抱又是親吻,非常自得其樂,他總算見識到她瘋狂的一面了。
被愛妻冷落,尹肇中很不爽。「這些女人湊在一起向來瘋癲得不像話,尤其程寧是最大亂源。你看看,我家小靜被帶壞得多離譜。」
「她們看起來感情很好。」連唱歌都很搞笑。
「這公寓是小靜婚前買的,四人同住很多年了。」尹肇中打趣:「在公司沒被程寧搞瘋吧?要適應這女人又直又硬又難搞的脾氣,真是難為你了。」
「不會。我覺得她很好玩。」
程寧冷不防從後方勒住他的脖子,目光兇狠。「好玩?就知道你們聯手整我!」
「又會錯意。能不能讓人把話說完?」卓相澤被勒住,卻笑了。
「最近特別不順,肯定是你們兩個在詛咒我吧?」手肘特別用力。
卓相澤失笑。「妳真想掐死我嗎?」
程寧突然賊笑。「好想吃肉,去買烤肉回來配啤酒才放手。」
「那有什麼問題!可以放過我的脖子了嗎?」
「當然啊!為你斷送我的人生,有沒有這麼值得。」程寧拍手邀功:「有烤肉吃了!」
尹肇中冷哼:「別再縱容這瘋女人了,我死都不去買。」
程寧狠瞪尹肇中,轉過身去抱住丁靜庭。「小靜,妳老公欺負人,戳我這麼多刀,為免我重傷不治,留下來陪我住幾天吧。」
「去妳的,妳可以再失控一點!」尹肇中連忙拉回愛妻,「千萬別聽她的,我和寶寶不能沒有妳。」
程寧笑到岔氣。「好想拍下你這副孬樣,上傳公司網站。」
趁著男人們出門,丁靜庭忍不住探問:「妳跟相澤感覺不錯,是不是有什麼進展?」
袁詠琦酸味十足:「什麼時候變那麼熟了?」正覺得卓相澤很符合自己的擇友條件說。
米晴恩瞇眼搖頭。「妳跟他互動好自然,根本不像剛認識,分明有不可告人的內、情!」
程寧理直氣壯:「因為他一直惹我生氣,罵久了當然就熟了嘛!」
丁靜庭追補一刀:「還想瞞她們『有緣』的事嗎?」
程寧嘆息搖頭。「小靜跟尹肇中大魔王結婚後真變壞了,學會揭人瘡疤了妳。」
丁靜庭一臉無辜。「妳這分明是在逼我說……」
程寧飛奔過去想阻攔住丁靜庭說出她的糗事,冷不防被袁詠琦和米晴恩架住,順便摀住她的嘴。
「別想岔開話題。小靜快說,我們好想聽啊!」袁詠琦和米晴恩齊喊。
丁靜庭大笑說出一切,完全不理會程寧趴在沙發上掙扎耍賴。
「原來這麼『有緣』啊。」袁詠琦搖頭。「寧寧運氣真好,卓相澤看來是要落入她的魔掌了。」
「屁咧!不要亂湊對,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程寧欲哭無淚,「當年跟現在,都是小靜害的。」
「他剛說妳好玩耶,真曖昧。」米晴恩吹口哨。
「有點做女人的尊嚴好嗎?還得看我要不要玩啊。」程寧挺胸,「我又沒琦琦那麼隨便。」
「愈辯擺明心裡有鬼。」袁詠琦很不爽地踹她一腳,「如果連卓相澤這種優質男都不要,妳肯定是瘋了。一天到晚工作有什麼屁用?公司是妳開的啊?為誰拚命啊?」
「優質男?噗!」程寧把啤酒全噴了出來,氣得三人唉叫不止。「笑死人了!我就愛工作不行哦?又不是像妳沒男人會死。」
「妳沒救了。」袁詠琦搖頭,拉住丁靜庭,「不然妳想辦法把卓相澤弄給我好了,我會好好把握的。」
「妳們都不是正常人,放過人家吧。」丁靜庭大笑。
「贊成!」米晴恩拍手大笑,「妳們都別急,小靜已經被尹肇中帶走了,妳們倆不能走,要留下來陪我啦!」
「去妳的!」程寧和袁詠琦很有默契地將手裡的抱枕砸向她。
不管是在家裡或公司,圍繞她的話題,始終與卓相澤脫不了干係。
忙工作之餘,程寧不禁開始思考:為什麼所有人都想把卓相澤和她湊在一塊?明明就沒有任何私情。
就連嚴沁也常不經意似,對她和卓相澤的事非常非常關心……
「寧寧,沒有妳我該怎麼辦?」嚴沁翻看著手裡的企劃書,「這次的活動企劃相當不錯。」
嚴沁審視著尚在和數字拚鬥的程寧,繼續說道:「最近卓協理私下有透露任何公司的事嗎?」
程寧沒有瞧見嚴沁異樣的表情,注意力仍放在手邊的報告。「沒有吔。」
「是嗎?」嚴沁臉色乍變。試了幾回,她不得不承認卓相澤對自己確實沒有興趣,所以她只能從程寧身上下手,瞭解卓相澤的動向。
如果人事整頓的傳聞為真,尹肇中和卓相澤絕對是核心主導人物,她怎能不擔心?
程寧不明所以。「報告快完成了,只差市調資料整理,附上數據會更具說服力。」
「妳全權處理吧。」嚴沁笑道:「我信任妳。」
程寧抬起頭笑道:「我繼續努力嘍!」
嚴沁相信程寧對自己的忠誠,但是向來有話直說的程寧,這次卻對卓相澤的事絕口不提,完全不透露任何公私事,她不得不懷疑,程寧究竟是有意或無心?
嚴沁瞧著她埋頭苦幹的神情,表情愈見冷漠。只是,一個勁努力的程寧,對嚴沁表情的變化連一丁點都沒察覺。
「寧寧,我愈來愈不瞭解妳了。」嚴沁有心探究。
「啊?」滿腦子數據的程寧茫然抬頭。
嚴沁悠閒地喝著咖啡。「身邊明明有絕佳的資源,卻不懂得運用,只會傻傻地拚命工作。」
程寧皺眉。「絕佳資源?我漏了什麼?」
嚴沁笑道:「尹肇中和卓相澤,妳和這兩人有別人求之不可得的關係,妳有什麼事他們應該都會挺妳吧?」
「挺我?他們不害我就不錯了。」程寧直言不諱,繼續埋頭和數據搏鬥。
程寧認真工作的態度和否定的語氣,並沒有讓嚴沁的不安消失;暗潮浮動的人事變局,尹肇中對程寧的嚴格培訓,卓相澤對程寧的另眼相待……
這一切都令嚴沁不得不去思慮,甚至防範接下來可能發生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