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遠遠望去,那一排富麗熱鬧的送嫁行列,像條驕傲紅龍正張狂地擺首晃動,頭都已經竄出了城門,龍身卻還在德仁縣城中的大街上蜿蜒前行。
鑼鼓喧天的喜慶樂音,幾乎要將城中堅實的石板路給震得掀翻過去。
「首富徐家臥病已久的獨子要娶新娘,前後上百人扛著妝奩,排場真不得了。」
「難怪他們得找人來護衛。最近有不少新娘遭劫,找到時,不是變成慘不忍睹的屍首,就是發狂再不識人了。」
「噓!少觸霉頭了,當心被徐家的人聽見,討來一頓打。還不快瞧,新娘子……正往轎帘外探頭--呀!後面的別推啊!」
夾道兩側看熱鬧的群眾,有人被擠出街邊,差點衝撞送嫁行列,為了窺看傳說中的美嬌娘一眼,甘願擠破頭受傷。
雖然大夥都見著新郎一臉蒼白地駝著身子,頭低垂得幾乎趴在馬背上,不過管他是圓是扁,沒有誰的目光會停留在那裡,新娘才是重頭戲。
※ ※ ※
一雙完美無瑕的雪嫩柔荑無聲無息地在半空中移動著,指尖全套上了鑲玉飾花的富貴金護指,鏤空的精緻雕花底下,彷彿還可窺見十根指甲全細細綴染上了鳳仙花色,深濃的絳紅之中,隱隱透著一抹妖魅的艷紫。
纖長食指悄悄勾起織錦轎簾某一處,撩開不到一寸縫隙,又匆忙縮回轎中。
新娘價值不菲的珠玉鳳冠上頭,蓋著一張繡有金線鴛鴦的紅艷喜帕,因為她想往外探看的動作,鳳冠差點就讓她給晃落轎外去。
她匆忙扯了扯蓋頭,弄回端正,不甚端莊地吐吐小舌,隨即蹲坐回轎中,雙手在身前交握擱著,頰上不自覺地浮起一抹輕笑。
即便只是匆匆一眼,她倒是瞥見新郎官了。就連背影也好看。
她的夫婿,讓人依靠的寬闊肩膀,偉岸魁梧的高大身軀,就算現在好似隨時會被風吹翻般地虛弱蜷縮著,但她知道他真正的模樣--
他是天底下唯一能教她牽掛的男子。
從小到大,她不知夢過多少回,想著前方那人將她迎進門……現在也應該是在夢中吧。有這一次,她不能再貪心了。
尾指淡淡點去眼角滿溢而出的溫熱水氣,待在轎中的時間一長,新娘頰上的笑意涼了下來,娥眉緩緩顰起。她不知不覺氣息微地喘促,蔥白十指擰絞得更緊。
她喃喃自語:「即將午時了,在那之前能不能順利通過山道?」
轎外鑼鼓聲響漸歇,轎子搖晃得更為厲害。行列出了縣城,轉進崎嶇山道裡。
當新娘給晃到快要暈過去時,卻聽見大批馬兒奔沓的紛亂蹄聲,伴隨著殺伐吶喊傳來。
「放下--咳咳--東西!快……保護新娘!咳咳咳!」
孱弱新郎吃力地指揮家丁們抄傢伙應戰。花轎被擲落地,新娘被震得有些疼,她察覺情況有異,豎耳傾聽外頭動靜,告訴自己這時千萬不能踏出去。
可沒過多久,她就被人從轎子裡狂暴地一把扯出,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讓人輕鬆扛上肩頭。她只能徒勞無功地掙扎大喊:「呀!相公!救我--」
「新娘到手了!咱們撤!」
第一章
萬里無雲,驕陽當空,炙熱得像要焚燬地上所有草木。
難得一次輕拂過林蔭的山風也被薰得燒燙燙的,消解不了半點暑氣。
野林間一塊寬廣草地上,一道火紅的嬌小身子氣虛搖晃著,拚命閃躲朝她圍攏過來的十數名壯漢。
新娘的鳳冠霞帔早不知掉到哪裡去了,一頭如雲長髮紊亂披散肩上,喜服襟口一逕兒敞開,她無暇去理,纖滑十指上頭的貴重護指早鬆脫不見,模樣極為狼狽。
她秀麗額間汗涔涔,沿著絕艷俏臉往下滑,淌落欺霜賽雪的白皙玉頸,精緻臉蛋像是透亮明珠沾了晨光朝露,仍耀眼得教人別不開眼。
「你們、你們做這種事是犯法的!攔路行搶、強擄民女,論刑可要關上、關上十數年的!還不、還不快點放人!朱州太守不會放任你們亂來的!」
粉嫩玉手好不容易才甩脫捉著她的大掌,隨即又落入了另一個賊人手裡。美人兒臉上滿是驚慌,靈秀大眼中泛起一片霧氣迷濛。
可就算是這般倉皇失措,她仍是美得令人屏息。
「跟咱們談刑論律?哈哈哈……好個聰慧美艷的新娘,不愧是徐家中意的人。可惜咱們不怕他,這麼多次了,朱州太守都做了些什麼?派兵來抓?他敢!」
「你們不怕官?」新娘子慌張美眸忽兒左瞧右看,纖手胡亂揮舞,竟也揪下兩三人的覆面頭巾,指尖還在他們臉上劃出血痕,引來幾句凶狠低咒。
可一會兒她便讓人擒住雙手壓倒在地,只能無助地看著賊人欺上她身子。
「哈哈哈……小小的州太守還不配替我爹提鞋呢。我爹可是當朝柱國大將軍,怕他嗎!」
不知是因為叫喊得累了,還是嚇到呆掉,新娘突然放棄逃脫,默默閉起雙眸,任憑山賊開始撕扯她的嫁裳。
「唷,怎麼不反抗了?這樣也好,妳若把咱們伺候得好,就留妳一條命到咱們厭膩為止。」
聞言,一抹花般絕艷笑靨在沉穩麗容上徐徐綻放,教所有賊人一時間都看得癡傻了。
「不,這事可有人不准呢。因為--我家『少爺』就要來了。」
新娘有別於先前的顫抖懦弱,溫軟語調出人意料地無比堅定。她耳中依稀能迎風聽見那道尚未在人前出現的急速馬蹄聲。來了。遠比她料想的還要快。
「什麼--」賊人們相互對看一眼,疑惑還沒問出口,就發現有人打擾他們取樂;才轉頭,驚覺對方早已駕著神速駿騎來到前頭不遠處。
動作好快!難道他們之前設下誘敵的假足跡,並沒能騙過追兵嗎?
「放開她!」人還沒到,冷冽清亮的聲音便已穿林而過;一身喜服沾染了風沙,除了蒼白臉色外,實在不像是方才抱病在身模樣的新郎。
「無恥之徒!還不快快伏地認罪!」
新娘不合時宜地幽幽嘆了氣,唇瓣掀動,摻進了一絲驕傲的苦笑。
唉……就算不看,她也清楚那張俊顏必然繃得死緊,十之八九動怒了吧。
她家「少爺」在執行差使時,往往凍著一張臉,活像有人欠他百萬銀兩似;只要他輕輕一挑眉,她就知道……他當真是不開心了。
賊頭揚手一揮,讓其他人上前對付那個不要命的癡心新郎。
「不過是個藥罐子大少爺,還想英雄救美嗎?」說著,手勁加大,賊頭轉頭呵呵笑著,繼續逼近眼前的小美人。「有觀眾觀賞,我會更樂的。」
「是嗎?那乾脆讓天下人都知道算了。將軍公子哪,我這證人是清楚瞧見,也牢牢記下了。過幾天,我會記得通知你們家裡派人來法場收屍的。」
「什--」賊頭再次被逼得氣息一窒,冷不防那嬌弱新娘一記陰狠致命的朝天踢腿,穩穩擊中他腿間急欲使壞的凶器。
新娘只是面無表情地伸出纖手運氣輕巧一推,便將那還趴在她身上、齜牙咧嘴、痛苦難當的賊人推飛老遠,然後甩了甩手。
她若無其事地傍著身後大樹緩緩立起身,拍掉沾上衣裳的些許草沙,隨即伸手壓著胸間幾度喘息,極力漠視益發加劇的疼。
無限柔情的目光鎖住自馬上俐落翻身而下、衝進亂陣中的新郎身上,根本沒將身後被她踹中要害的賊人當回事,逕自嘟囔著:
「其實只要稍微想想就可以發現,先前遇襲新娘都曾拒絕過大將軍府的提親。公子您就算家裡多有權勢,但能編派多少不在場證據說您無辜?這回人證在此,您是難逃挾怨報復、罪加一等的判決了。要想逃過王法制裁是不可能的。」
「可、可惡!」賊人被她輕視的語氣激怒,突地爬起,使盡全身之力,掄起大刀便往那膽敢背對他的該死新娘劈頭就是一斬!
早些時候,新郎面對十來名賊人聯手攻擊仍遊刃有餘地卸去對方殺氣騰騰的劍招,幾道帶著沉厚內力的掌風掃過,立即震得那些人倒地不醒。
當他回過頭,卻見新娘在原地傻呼呼地對著他笑,完全沒注意到身後危險逼近,他劍眉狠狠一擰,想也不想便擲出劍,筆直穿透想偷襲她的賊頭高舉的臂膀。
「寧寧!當心!」
賊頭發出哀號,只能捧著血流如注的手臂跪倒在地。
「佟丫頭,呆呆站著想找死嗎?!」新郎飛身奔去,站定她身前,粗礪指掌與語氣截然不同地溫柔滑過抹了濃厚胭脂的粉嫩臉蛋,俊眉鎖得死緊。
直到確認她沒受傷,他才鬆了口氣;隨即又像想起什麼,大手拽起她纖細玉腕,惱怒問道:「明知被攻擊了,妳做什麼不逃不躲?!不要命了嗎?!」
「是我認為沒必要啊。」佟寧璐努力擠出盈盈燦笑,掩過心頭一陣一陣越來越急的悶跳。「瞧,少爺這會兒不是來幫我了嗎?」
「我早要妳這次不准跟來,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妳還敢不聽令待在府裡!快!已過午時,妳得趕快回府。」
他不容分說,強勢地將她橫身抱起,往坐騎疾步移去。
「我、我沒事的。」她雙手縮在胸前,絲毫不敢有動作,深怕碰觸到他。「少爺快發出信號煙火,召喚其他人來,把賊人綁好送官--少爺!」
驚覺那名被廢掉一臂的賊頭竟拖著身軀朝少爺揮劍,佟寧璐一把撩起被撕裂了的喜裙,露出一雙潔白無瑕的修長玉腿。
沒有言語,甚至眼神也不曾交會,見著她突如其來的驚人之舉,他只是極有默契地自她玉腿內側抽出預藏的銀刃,一回身,亮晃晃的匕首神準格擋住劍勢,再將來人震飛十尺之外。
新郎一手依舊緊緊環抱住他的嬌俏新娘,居高臨下地睥睨沉聲道:「勸你別自找罪受了,我早晚會判你問斬,不過依然得等審完全案再行刑。」
賊人只能心有不甘地躺在血泊之中,問道:「你……你絕非體弱身虛的朱家公子……你們都是假扮的--你是誰?」
新郎俊雅的眉目不起半分波紋,聲音清冷得彷彿沒有溫度:
「玄月五府提督守國府倪崇善,雖不比令尊位高權重,但要處置一名在我轄下滋事擾民的淫賊絕對綽綽有餘。朱州太守不敢辦你,我辦。」
五府提督,是玄月國邊境監督各州政軍的五名守官,其中管轄極東三州的守國府提督倪崇善素以剛強果敢聞名。
「想得美!我不會讓你們殺了我--」歹徒拚上最後一口氣,拾起劍自刎,可他雙手卻驟然傳來火焚熱燙感,讓他頓時脫力,只能隨著鑽心刺骨的疼痛蔓延四肢,在地上翻滾哀號。
「好痛!這……這是什麼感覺……啊、啊啊!」
姣美小臉自倪崇善懷裡探出頭,開始狂冒的冷汗幾乎糊花了她臉上濃妝,雙眉額間之處,隱約可見一枚不及小指節大小的紫紅圖樣緩緩浮現--
像一隻蜷著身子正在歇息的赤紅百足。
佟寧璐小手握拳,緊縮在男人胸懷裡,帶著濃濃歉意,軟軟說道:
「對不起喔,從你急色地握住我的手起,就跟著沾染我身上的毒了。可別擔心,也許疼了點,不過不至於傷及性命,幾天後便會好的。」
她回頭看了看讓少爺擊昏的那幫人中,也已有人疼痛難忍甦醒哀號起來;幾乎是立刻,她意識到有道鋒利眼神朝自己射來,猛烈得幾乎要將她洞穿。
她暗叫不好。
倪崇善一言不發地鬆開她,自繫在馬鞍上頭的皮囊中取出煙筒。
他看似平靜地在地上撿了枯柴,用打火石俐落生了火,丟下煙筒,望著火焰中驟升五彩繽紛的煙往晴空冉冉升去。
嚴厲眸光掃過所有痛暈過去的賊人,心知全都中了她的蠱毒……
連男子都無法忍受這蠱毒發作,她這個宿主卻……
倪崇善劍眉聚攏,壓抑怒氣,沉聲道:
「佟丫頭,妳讓他們碰了妳的手?妳……竟允他們碰?」
「啊?」身上一波波往外漫開的疼擾得佟寧璐一時閃神,忽然聽見他出聲,她連忙扯住身邊馬鞍,才沒讓自己顫抖倒下。
糟糕,少爺氣得不輕。獨獨他動怒之時,才會刻意不喚她名字。
她倉皇賠笑。「不不,是我先發制人,是我逮機會去碰他們,刮他們幾爪子……少爺,就他們幾個哪能對我如何?我功夫不差的。」
「妳一身功夫是我親自調教,自然不差。既是如此,妳怎麼不快將他們收拾,竟讓他們接近妳?」
他陰沉視線探過她只剩一半完好的散亂喜服,厲色更深。她額上印記都已遮蓋不住地竄出,那表示蠱毒已開始發作,得快些服藥,而她--
怎麼還笑得出來!
「少爺,我是扮嬌弱新娘,要是一開頭就把他們打個半死,怎能套他們的話取得證言?而且得等他們離開人多之處才容易解決哪,您從前准我動手的不是?再說,把功勞留給少爺,是奴婢應盡的職責--」
「上馬!」他不耐地打斷她的詭辯。每每從她口裡聽見「少爺」「奴婢」,教他只覺刺耳。「佟丫頭,妳疼得站不住了吧?我送妳回去。」
「不、不會。我等後面支援過來,再借快馬回府。我不便借用少爺愛駒。」她退開馬旁,連揮小手婉拒,心裡只盼望少爺別管她。
他正在氣頭上,要是跟他同乘一騎,不就得聽他訓誡,直到她昏死為止?
「甭客氣。我很願意將坐騎借妳一用。」倪崇善淺笑,甚是客氣有禮,黝闇墨瞳中卻跳躍著點點星火,似將迸發。他翻身上馬背,朝她伸出手。
「現在,妳要自己上來,還是要我拎妳上來,自己選一個。」
「都不用。我真的能自己回府。」她的笑容幾乎僵凝,用力搖頭,轉頭偷瞄後方不遠沙塵揚起,提督軍已至,她趕忙轉身就走。
「午時已過,妳怎會沒事?妳以為能瞞過我?」
倪崇善雙腿一夾馬腹,韁繩一扯,便往前方那道搖晃的紅影筆直衝去。
他彎腰壓低身子,長臂對準妄想逃出他掌心的纖腰一攬,輕而易舉勾緊她猛一撈,將她攫至身前,讓她小臉偎著他胸膛,接著策馬狂奔。
「呀!」突然遭人從身後一攬,她嬌軀倏地騰空,驚呼未止,落坐時更愕然地發現自己早讓他穩穩摟住,側坐馬上。
這這這……算什麼坐姿?!她幾乎趴在他身上了……
她貼著他,彷彿聽見他急遽的心跳。她脹紅了臉想反抗到底,一揚首,卻發現他好看的俊顏同時低頭瞧向她,她嚇得趕緊別開臉。
「少爺!這樣摟摟抱抱讓人瞧了難看,有損您名聲!」
「留一個連騎馬力氣都沒有的人獨自回府,這跟看妳送死有什麼兩樣?誰敢多嘴批評,我就治他藐視朝官之罪!」
「千萬不可!少爺是堂堂五府提督,必須以身作則,不可偏私枉法--」
「妳若肯乖巧當病人,誰會多言?我帶我病重的心腹回府治療,哪裡難看了?妳還當我是主子,就不許亂動。這是--」
倪崇善不甚甘願地咬牙,悶聲吐出最後兩字:「命、令。」
一句命令讓她難再反駁,一雙小手縮在懷裡,無法抓住任何東西。
平日她總戴著皮手套,小心地把指頭裹得密密實實,這才放任自己動作,現在她什麼都碰不得,僅能任由少爺擁住她。
有那麼一刻,她好想倚靠這令人心安的暖和懷抱,可一垂下眼眸,瞧見十指上的茜色指甲,隨著腹間的痛楚襲來,她心頭一凜。
她挺直背,試圖隔開距離,刻意漠視身側傳來那吸引她的強大熱意。
但馬背上顛簸震盪,沒過兩下,她還是只能偎向他。
「唉……少爺,您至少把皮手套給我,免得我誤觸了您的愛駒或是您……這很危險的。」說得好像馬比較重要,少爺是順帶的。
「我記得往常您皮囊中都會備上一份,今兒個……今兒個應該也有吧?」她被撕裂的衣裙雖還能勉強蓋住她雙腿,不至於走洩春光,但是……
底下細緻敏感的肌膚卻毫無遮掩地直接碰觸著……少爺精壯堅實的雙腿還隨著馬匹行進間的震動,不斷貼緊廝磨著,這、這、這--
她身上明明疼得發冷打顫,卻又為這曖昧氛圍給弄得周身彷彿著火般。
少爺分明故意整她,知道她手不方便動,存心使壞。是第幾次了?最近她總覺得少爺好像肆無忌憚地在招惹她。不行,頭暈了,她沒法多想了……
「寧寧,手套我當然有準備,但現在不給。一旦給了妳,妳就想掙脫我。今天我要親自送妳回府,不許妳抗命。」
「少爺,別為難我了。夫人見著的話,我又要挨上一頓罵。」低垂的小臉早已糾成一團白玉苦瓜。
「嘖。妳只聽夫人的,不聽我的?妳似乎忘了妳是誰的人了。」
「少爺……您到底想要我怎麼做呢?」
他柔聲問:「我想聽妳說真話。現在,妳還疼不疼?撐不撐得住?」
佟寧璐無奈地輕輕咬唇。她總無法違抗少爺啊!「我、我很疼……而且少爺,若再跟您胡鬧下去,我可能撐不到提督府就昏過去了……」
讓她頭暈目眩的,不光只因為疼,更因為來自少爺身上的陽剛氣息,和令她心跳不已、教她貪戀的霸道懷抱。
「既然快昏了,我不幫妳誰來幫妳?坐好,我要加快馬速了。」倪崇善揚鞭一喝,催得馬兒像是騰雲疾飛,官道上,只見風沙不見影,一瞬千里。
「別擔心,黃昏前,一定能回府。」
「我的提督大少爺,萬一我昏了,我不想、不想一時不慎碰到您啊……」
她不得已被他逼出這一句,同時擰緊了她與他的心。
神識已逐漸飄向遠方,她再聽不清楚周圍嘈雜聲響。非常不妙。
他知道,這句話已是她的極限了。
他不由自主地加重環抱她的氣力,一抹苦笑在唇間浮蕩。
至少……她還願意為他設想,她不想害他中毒。
不過,究竟是因為當真關心他,或僅僅為了想保住自己一命呢?
他分不清楚,真的分不清楚啊……
「安心吧,為了帶妳回去,我不可能傻傻任妳碰觸的。」
他執起韁繩張口咬住,不願停下快馬,一手仍紮實勾住她,另一手解下新郎喜袍,反手一張將她整個牢牢包覆住,然後再無顧忌地策馬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倪崇善聽見懷中佳人氣息微喘,知道她已經暈昏了過去,才不住低語:
「一月一次,每逢陰氣至盛的滿月夜前,午時過後蠱毒便會發作,當日滿月月落前不服藥就立刻殞命。在這威脅下過日子,已逾十年。是我……親手把妳推進這個火坑裡的。寧寧,是我對不起妳。」
凝望著佟寧璐失了血色的蒼白嬌顏,倪崇善憐惜低頭,枕上她額際。
「妳和我,就只能是這樣嗎?」
這是他們之間最親暱的距離底限了。只有此時,趁她不知道的時候。
他想更前進一步的距離,她卻是避之唯恐不及。
十年來,他強逼她走在他身邊,不肯放手,她當真毫無怨言嗎?
若非十年前那場變故,憑她出身、美貌和討人喜愛的機靈性子,就算不是他,應也能嫁個門當戶對的夫婿,過著平凡安穩的日子。
至少不是像現在得成天提心吊膽度日。
「寧寧,告訴我,妳……是否還在恨我呢?」
嘆息幽然隱沒在喉間,他沒勇氣問,也不敢揣測她的答案。在為她解開身上的枷鎖之前,他沒資格開口說出喜歡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