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簡介:
身為一個本該有著天生鴻運命格的人,卻一連走了十年衰運,是個怎樣的體驗?
衰神上身的沈維珵,原本應當走在風光無限的超級贏家之路,卻硬生生演變成荒腔走版、做啥啥不成的魯蛇人生。還好他天生毅力驚人,處於逆境卻從不自怨自艾。他仍是努力生活著,努力在人生逆境裡繼續朝前走,不認輸,不認命,也不抱怨。
頭頂烏雲渾不在意,但是如果烏雲邊上多了一朵綠雲可就不能忍了!
當他發現交往了十年的女友竟有劈腿傾向時,他很大方地決定放她自由,讓她去追尋更美好的人生。
不幸被奪去身體使用權十年的趙子昀,當她正努力回收自己的身體,在重新適應這具原就屬於自己的身體時,心下也暗自決定要把過去十年所認識的一切都丟棄掉──包括丟棄那個已交往了十年的男朋友!
而,當趙子昀第一次看到沈維珵時,差點被嚇抽了過去!忍不住懷疑自己可能不是回到了自個兒的身體裡,而是不小心穿越到北宋,見到了包青天了呢!
這個臉上黑得都要可以擠出墨汁的傢伙,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印堂發黑」來概括了;這張比包青天還黑的臉,運勢衰頹成這樣,居然還能活得這麼健康,簡直可以位列世界百大奇蹟了!
很難說,是衰運纏身的沈維珵比較命苦,還是莫名其妙被奪舍了身體十年的趙子昀更慘一點。
當那只神奇的紫玉鐲再度戴回趙子昀的手上時,兩人之間的牽絆,從此便陷入了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況裡,已經不是隨意口頭上說著分手,就可以輕易斷開的關係了。
一直想分手卻沒成功過的趙子昀,以她衰了一輩子的人生去遭遇閃閃發光的天生鴻運人物,除了高舉雙手投降之外,她真不知道還能怎麼相抗了。更別說,沈維珵的十年衰運,竟然還是被她給帶塞的……
這筆帳要真能算清楚,傾她這輩子以及下輩子,怕也是還不清的吧……
主要人物:
●沈維珵:擁有天生鴻運命格,萬裡無一的極幸運之人。自小到大心想事成,努力必有成,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然而因為父母的感情變質,讓幸福家庭的假象攤開在他面前,導致他除了再也不相信愛情之外,對於人生以及事業都失去了興趣,所以當他處於極度糟糕的衰運時,並沒有太大感覺,也不在意。
●趙子昀:因命中該有一劫,所以倒霉被人奪去身體十年。後因奪舍之人嫌棄她這具身體沒前途,將之放棄,她才有機會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二十八歲的身體,卻有十八歲的靈魂。因為被禁錮十年,性格大變為陰暗冷漠且不喜人群。
●高元:沈維珵國中高中同學,雖然出身頂極名門,卻因功課始終無法超越沈維珵而被笑稱為萬年老二。是個外表能力皆相當出眾的貴公子,一輩子的心結就只有沈維珵,並將其當成畢生唯一的對手。
●王紫雲:曾經奪取趙子昀肉體十年,後因嫌棄沈維珵的平庸,不願與他再有糾葛而丟棄趙子昀的身體。自私自利,一心想找具最完美的身體,過著豪富且讓世人稱羡的生活。
次要人物:
●趙四叔:主持一間民俗信仰宮廟,專門為人收驚卜卦問神。
●趙子琳:趙子昀的堂妹。
●劉如晴:曾經是趙子昀的知交好友,在大學時形同陌路。
●葉知慧:滿腦子天馬行空的三流小說作家。第一個發現趙子昀不對勁的人。
●李昌龍:留美碩士富二代,沉迷民間信仰。
●錢佑平:多金富二代,沈維珵的好友。
內容試閱:
楔子
她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沉睡,直到那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將她擾醒,才發現,縱使時時警惕著自己要保持清醒,卻總是愈來愈不由自主地陷入無盡的黑甜裡人事不知,直到下次恍惚醒來,才知道自己又失去意識……
「我不管!你得負責!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預言了!根本一點也不準!你瞧瞧他,哪是什麼天生鴻運的人?!所謂的眼高手低,高學歷低能力,說的就是他這種人,叫我怎麼相信他會發達?你別想再哄我!反正我是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了!你給我想辦法擺脫掉他!」憤怒的女聲愈來愈尖銳,像是無比氣怒。
這個聲音……她覺得很熟悉,卻又無比肯定,她不認識這個人。那麼,為什麼她竟會覺得熟悉呢?
或許,大概是因為在她愈來愈控制不住自己陷入昏迷時,總是讓這個尖銳的聲音給擾醒,於是便覺得熟悉了吧?
那麼,縱使這聲音如此刺耳,她也該心存感激,覺得親切,是吧?因為,這聲音能讓她得到寶貴的清醒;只要清醒,她就能恢復思考能力,才能去想起自己是誰,身在何處,是怎樣的處境。
在這尖銳的聲音裡,她覺得非常不舒服,腦袋像有無數根針在扎著;可也因為這樣,她渾沌的腦袋,到底也漸漸能起一些作用了。
「什麼叫無法擺脫掉?!什麼叫這是這具身體跟他之間的緣分?!好吧!如果擺脫他的唯一方法就是離開這具身體,那就離開好了!反正這具身體也糟透了。最近我臉上長了一堆痘痘黑斑,醜得都不敢出門見人了,誰知道是不是得了什麼病!你不是說我還有兩次的選擇嗎?就算別的身體沒有這具的契合,我也認了!」
那個聲音像正在跟誰對話,但任她怎樣屏息斂氣地去聽,也捕捉不到第二道聲音。然而,對話卻仍在繼續,所以她只能很勉強地從那尖嘯連連的聲音裡,去猜測這位女士正在與別人談什麼。
她很努力在聽,就算腦袋亂哄哄一片,整個人不舒服極了,卻還是強撐著告訴自己:要清醒,要記住這位女士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我才不會後悔!就算這具身體再適合我,只要想到必須跟那個男人綁一生,我就一點也不想要了!好了,你別想再騙我了!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預測了!你曾說那男人是難得的天眷之人,命好運旺,一生福祿壽俱全,頂多只會有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災厄,輕易就能度過;可那男人現在是什麼狀況?他出社會到現在,工作愈換愈糟,公司愈待愈小,到現在乾脆就失業了!我懷疑他的好運從他離開學校那一天就永遠地用完了!光有一張好看的臉也不能用來過一輩子,我再喜歡帥哥也不可能要我賺錢養他吧?!再說我跟他都交往快十年了,再帥的男人,看久也就那樣了,我不稀罕了。所以你別想貪圖自己省事,就把我哄在這具身體裡。我是真不要那個男人了,我要離開!趁我還沒跟這具身體產生百分之百契合度時,快將我送到第二個選擇那裡!」命令的口吻非常霸道,頤指氣使得理所當然。
這個聲音,是在嫌棄……誰?那個誰,是個男人,分明與她不相干,她卻感覺很不愉快。
雖然腦袋仍然沒有辦法正常思考,但在這道女聲的喋喋不休抱怨裡,她就是覺得非常不快,像是被嫌棄的人就是她;不,或許比批評她更讓她介意,讓她心中一把無名火熊熊燃燒起來,她覺得很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得不得了,但那滿溢到怎麼也止不住的火氣竟讓她覺得渾身像是要燃燒起來似的,一直在發熱。
「我不在乎這具身體以後會怎樣,或許就變成植物人吧,那又怎樣?反正我不需要了。好了好了!別嚕嗦了!我再說一次:我不要那個男人。為了不要那個男人,我決定不要這具身體!我寧願選擇離開這具最適合我的身體,將就只有百分之八十契合度的那一具身體。好了,快點跟我說說那具身體的訊息吧,你十年前說的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再說一次吧!既然我還有兩次重來的機會,那我幹嘛放棄自己的權益?反正,你快點讓我離開這具身體啦!」
她的名字,就叫「這具身體」嗎?
當然不是。她是有名字的,可若要想起來,需要一點時間,以及更多寶貴的清醒。所以,縱然這位女士說出來的話句句惹她生氣,讓她氣到全身發熱,熱得像在燃燒,她還是祈求著這道聲音能再多說一些,說得再久一點,讓她能夠有更多的清醒,以及更清楚的腦袋……
彷彿聽到了她的心聲,那道尖銳的女聲如她所願地繼續說話了,但話題似乎已轉移到與她不相干的事情上了,因為她對
「喔,是她啊,我有點印象,就叫錢芷韻。長相是略遜一籌,但是也不錯了,一打扮起來還是很可以看的,重點是個富家千金,這個好!早知道就選這個了!我當初怎麼會因為她長得不是最好看、沒考到像樣的大學,只好去國外混個學歷而覺得她笨因此拒絕用她?現在想想真是失策!看看這具身體,長得好看,考到一流大學又怎樣?還不是得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混個三萬多的薪水,吃不飽餓不死,連件像樣的衣服、能帶得出門的皮包都買不起,就圖著她以後可以嫁個有大前途的丈夫。我笨得相信你的預言,結果把自己坑死了!就那個男人,現在還失業著呢,要真能發達才要笑死人,害得我為了擺脫他,只好離開這具身體。哼。」冷笑連連,還是忍不住去嘲弄那個男人。
她覺得熱,覺得自己的知覺在恢復,原本空蕩蕩的虛無感正在凝實;她的腦袋在清醒,她覺得自己的身體慢慢地了有存在感;她小心翼翼地靜待自己身體的變化,不敢有任何大動作,不敢讓自己驚惶;最重要的是,她本能地知道,自己的清醒,甚至是變化,最好不要教那個尖嘯的女士以及某個始終聽不到聲音、卻充滿存在感的「人」察覺到。
「好了!你別再嚕嚕嗦嗦了!我既然召喚你出來,就不會只是要你聽我抱怨,或者再讓你用那些荒謬的預言來唬弄我繼續留在這個身體裡。我已經浪費一次召喚了,沒打算再浪費一次。當然,更希望不必用完三次,才讓自己真正地安定下來。我可沒有更多的青春年華可以揮霍了。浪費了近十年,就得到這個結果,真是晦氣!我可不年輕了。」
這場在她聽起來像是單方面喋喋不休的對話,終於有了點變化。就在她覺得自己清醒得能記起自己的名字時,記憶同時化為海嘯,向她撲湧而來,倏忽間便將她徹底湮沒。以至於,當這片空間裡終於出現第二道聲音時,她竟是沒有這個運氣聽到了。
那聲音空靈縹緲,一字一字緩慢凝結而出,不像是人聲,反倒像是遠山裡傳來的暮鼓晨鐘般,擊入人心深處──
「既如此,那就離開這裡,去吧。」
有什麼東西,從她身邊被抽走了。
被擠壓到喘不過氣的感覺瞬間消失。
她被一波又一波的記憶浪潮沖刷到頭痛欲裂,卻又奇異地感覺身體鬆快,手腳開始有了存在感,覺得自己在舒展、在契合著什麼;接著,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感覺墜落;再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1
這是一張沒有被善待的臉。
鏡子裡的那名女子,眉眼裡帶著一抹對她而言很陌生的輕浮與刻薄。微勾著的唇角,抿出一抹輕蔑,像是誰也不看在眼內,處處高人一等似的。
這樣的精神面貌,出現在秀麗的臉蛋上,比起那幾顆被錯誤擠壓、以至於很可能留下永久性瘡疤的大型痘子以及眼尾下方一小片的淡斑還教人苦惱。
是的,這是一張頗為美麗的臉,卻不是一張討喜的臉;甚至可以說,是討人厭的。
趙子昀從來不太清楚自己長得有多好,畢竟,她在還沒來得及長到成年、從一堆追求者裡去檢驗證明出自己果然美貌時,便失去了一切。如今再世為人,回到了這具被他人嫌棄而丟棄的皮囊,她無比珍惜。而且過於虛弱的身體與靈魂讓她完全沒有力氣去在乎自己的美醜……或許該感恩於自己的變醜,否則,哪還有機會得回自己的一切?
美醜是無所謂的,但這樣總是流露出高人一等神色、連笑一下都像在鄙薄人的樣貌,實在讓她很介意。這十年來,「那人」到底對這具身體做了什麼?竟能生生將她的面貌扭曲成這個樣子。在她印象中,這種神情,只有電視劇裡仗勢欺人、自命不凡、膚淺無知的炮灰類型千
「怎麼又在照鏡子了?趙子昀,妳滿臉痘痘還有勇氣對鏡子看那麼久,我真佩服妳。」一道嘲弄的女聲從她身後傳來,很快的,鏡子裡出現第二抹身影。
這位女士叫林綺雯,是她的同事,坐在她鄰桌,交情不怎樣--事實上,趙子昀懷疑這具身體十年來恐怕沒有與任何一名女性交好過,更別說交到朋友了。「朋友」這樣美好的名詞,不存在於之前十年的生活字典裡。一個自恃不凡、自認美麗、沒有什麼本事卻總是一臉高高在上的人,怎麼可能會交到朋友?
林綺雯等了好一會,發現身邊那個呆呆看著鏡子的女人竟然沒有立即回敬一堆尖酸刻薄的話,好稀奇地停下洗手的動作,從鏡子裡看著那個女人。哼笑:
「喂!我說,妳不會真的把臉上那幾顆痘痘、幾粒黑斑當成絕症看待了吧?之前妳已經為了這些痘痘請了三天病假了,不會是還想繼續小題大作下去吧?」
「這……這些痘痘,沒有什麼。」發出的第一道聲音有些遲緩沙啞,像是久未開機的電腦第一次啟動,總是有些危顫顫的不穩定;但,當聲音開始發出之後,接下來也就順利了。趙子昀發現就算她有將近十年沒有親自說過話,再一次開口,並沒有想像中的困難。
「沒什麼妳還看那麼久?妳待在這兒老半天,都快站成一尊雕像了。還是說妳純粹只是想待在洗手間偷懶?不會吧?今天可是總經理會來公司視察的日子,這樣難得的機會,妳不去公司門口守株待兔,待在這兒幹嘛?反正再怎麼瞪著鏡子,妳那滿臉的痘子也不會消失不見。」
「我一會……就回位子上。」
「那當然。再不回去,要是錯過了總經理大駕,多虧啊!那可是個大金龜呢,妳怎麼可能放過?」冷哼完,卻仍然只得到安靜的回應。見趙子昀火力全無,且一臉憔悴無神的樣子,林綺雯覺得無趣,也就懶得說什麼了。洗完手,抽了一張紙巾將手擦乾淨,就離開化妝間了。
見她離開,趙子昀鬆了口氣。此刻實在沒有力氣去應付任何事,她回魂至今也不過兩個小時,一切都還恍惚無措中,此刻只想一個人待著,讓昏亂一片的大腦可以好好休息或好好思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但她確確實實是回來了。
清晨七點的鬧鐘準時將她鬧醒,在睜開眼那一刻,她便「回來」了。
而所謂的回來,也不是一下子整個人清醒過來,比較像是在夢遊似的,整個人機械而慣性動作著,完全不必經由大腦思考,就做著每天都在做的事──將身上的被子踢開,瞇著眼晃進浴室刷牙洗臉,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從冰箱裡拿出兩片土司,也懶得烘烤,隨意塗點花生醬,嚼蠟般咀嚼吞嚥下去,早餐就這樣解決了。
然後再去刷牙漱口後,坐回梳妝台前,接著就是花上一個小時打理自己的妝容……這時她發現自己不是很想將那一堆瓶瓶罐罐往臉上抹,縱使她非常知道該怎麼使用它們。然後,大腦與慣性發生了爭戰,最後她的意志力險勝,於是頂著一張素顏,任由糟糕的皮膚狀況毫無遮掩地暴露出來。
梳頭,更衣,拿手提包,出門,搭捷運去上班……
隨著這些慣性動作一一做下來,她的靈魂終於慢慢在這具身體裡清醒,取得了控制權;然後,此刻,站在公司的化妝間裡,瞪著鏡子裡的自己,知道自己──回來了。
「我,回來了。」她很輕很輕地說道。
雙手緩緩朝鏡子裡的自己伸過去,手掌平貼。鏡面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安心,覺得真實。
她的靈魂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但無處不在的排斥感與疼痛感卻清楚地告訴她:縱使這是她的身體,但曾經離開了十年再回來,自是不會一直維持著原樣讓她隨時可以契合;更別說,這具身體還被人竊據佔有過,被別人融合過,並且,沒有被善待。
雖然不清楚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但她知道一切都糟透了。
「再糟也沒關係,我回來了。我會好的。」她的聲音很小,還有些不穩抖顫,明顯中氣不足,身體還總在發疼。但這是她的身體,她會把它調理好。
雖然還不知道該怎麼做,但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並且,讓它再也不能被奪去。
***
她的靈魂當然沒有這十年的記憶,可這具身體有。
所以她在隨著這具身體的慣性做著日常的工作時,也漸漸得回一些記憶。那些記憶並不連貫,都是片片段段的;但對於此刻腦袋還不能好好思考的趙子昀來說,已算是夠了。至少,用來應付公司同事,算是夠了。
拜趙子昀人緣不好所賜,她無需苦惱該怎麼去應付這些對她而言很陌生的同事,因為有她在的地方,都會出現一小片小真空,她們都離她遠遠的。就連她的鄰桌林綺雯,也將辦公椅給滑到走道另一邊,跟那群女同事八卦去了。因為此刻辦公室的老大上樓開會去了,山中無老虎,猴子們當然利用這難得的寶貴時間,一邊工作,一邊聊天,話題幾乎都繞在那個每個月來一次的帥哥總經理身上。相較之下,獨自坐在角落辦公的趙子昀就顯得很形單影隻,看起來淒慘落魄得緊。
這是同性相斥!這是女人都在排擠孤立比她們長得美麗的女人!
身體裡驀然浮現這種驕傲又自得的情緒是怎麼一回事?隨著三條黑線在腦門上無聲滑落,趙子昀突然有一種拿額頭去叩桌面,好讓自己醒一醒的衝動。之前竊佔她身體的那個女人,到底是有多滿意她的長相啊?或者說,如果她這樣的長相,就是那個人認定的美麗,那麼,趙子昀很難想像那個人本身到底長得有多抱歉,才能對這樣一張臉自得成這樣。
就在她低頭默默地敲打鍵盤,完全不理會整個辦公室過於歡快的聊天聲音時,這時,一抹不懷好意的聲音遠遠傳過來──
「喂,趙子昀,今年聖誕節的化妝舞會,我看妳就不要參加最佳舞伴的抽獎了吧,畢竟妳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不是?如果還跑來跟我們這些單身女郎搶跟總經理跳舞的機會,就太過分了,妳說對吧?」
什麼化妝舞會?
趙子昀腦中頓了兩秒,這身體的記憶才浮現出來。原來今年的聖誕節正好是公司成立二十周年慶,所以除了白天的運動會之外,還在晚上包了一間大飯店開化妝舞會;而這個舞會還有一些熱鬧的活動,其中最受年輕女性矚目的,就是「總經理舞伴」的抽獎活動。全公司的未婚女性都可以參加抽獎,有幸被抽中的,就能在那一晚跟總經理一同開舞,並且獲贈總經理親自準備的一份小禮物。這個消息昨天才傳出來,便在「日昇集團」大大小小十來個公司裡造成轟動,每個未婚女性都熱烈討論著,並且磨刀霍霍,發誓要不擇一切手段取得那個名額。
就在她發鈍的腦袋還沒想好應該怎麼回答時,又有另一道聲音傳來:
「哎啊,趙子昀才不會帶她未婚夫來呢!上星期她一聽說她未婚夫又失業了之後,就一直說要解除婚約,我可聽到了!」
「什麼?這也太現實了吧?不是交往了十年,怎麼一聽到人家失業就想把人踢走啦?話說,那可是個大帥哥呢,她真捨得踢掉?」
「再帥的男人,賺不到錢也沒用。咱們趙大美人日子過得精細,只是長得帥,可供不起呢。」話完,還將目光掃向趙子昀掛在椅背上的那只名牌包。這個牌子,連個名片夾都是二萬元起跳,更別說這麼大一只肩背包了,沒個十萬是買不來的。以一個月薪不過三萬元的上班族來說,十萬元的包包實在是過度奢侈了。
名牌對女人當然有致命的吸引力,但人總要量力而為,明明就家境平常,薪水普通,買個萬把塊的三流小名牌並沒有什麼,但非要買一流名牌、還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就太超過了。在她們看來,趙子昀可不是那種會乖乖縮衣節食,用自己的錢去買名牌的人,反而更像是跟家長討要或向未婚夫索討來的。那麼,她過得這樣高調又奢侈,當然會讓人覺得看不過眼,總要出言刺她一刺。
幾個說風涼話的女人都是辦公室裡性格慓悍不怕跟人吵鬧的,平常最是看不慣趙子昀的為人作風,一有機會就開口譏諷;在趙子昀印象裡,她跟那些女人發生過無數次口角,有勝有敗;比較慘的是,別人不管品行如何,總有幾個志同道合,混在一堆的;而她卻是連個狗腿子應聲蟲小跟班都沒有,可見她這三年在公司真是白混了。
勉強從那些人的譏諷裡去想起自己之前的一些行事作風,趙子昀實在感到好無力,無力到連生氣都沒辦法;所以她不生氣,她的身體正忙著應付各種排斥感與疼痛。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心力去在意其它,只能任由那些女人在遠處大聲地對她嘲弄。而面對那幾個女人的咄咄逼人,她只是道:
「我的未婚夫怎樣,不勞妳們關心。還有,我不會參加舞會。」現在的她,對一切娛樂活動都沒有興趣。事實上,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馬上離開這裡回家去,讓自己可以充分得到休息,也讓大腦可以正常思考,並理順那些不時浮現上來的記憶。
「哼,我才不信妳。妳會放棄可以接近總經理的機會?誰信啊!」
「我並不需要妳相信。」忍不住抬起手指輕輕揉著額角,企圖緩解一點抽痛感。「如果妳諷刺夠了,可以走開別再打擾我了嗎?」
「喂!妳這什麼態度?!妳以為妳是誰──」
「亂哄哄的是在幹什麼?!這裡是上班的地方,妳們當成是菜市場了嗎?」這時一道嚴肅、夾含火氣的聲音從辦公室門口傳來。
整個辦公室的人不管正在幹什麼,都看了過去;發現是小組長,而不是主任,都鬆了一口氣。那個正在嘲弄趙子昀的女人拍了拍胸口抱怨道:
「明姐,妳幹嘛嚇人啊!害我以為主任這麼早就開完會回來了。」
「她已經快回來了,我只是先回來拿一份文件。」
「啊?不會吧?難得總經理來,怎麼開會不到半小時就結束啦?」那女人跟在小組長身後想要知道更多最新消息。反正任何跟總經理三個字沾上邊的,她都很有了解的欲望。
「我也不清楚,反正會是開完了,妳快回位子上工作吧,別跟著了。」小組長快步到主任的工作區找出那份文件,轉身就要離開,但這時身邊的主任專線電話突然響起,小組長看了下來電顯示,臉色慎重,在接著電話的同時,將文件隨手甩給身側那個看起來正在認真工作的人道:
「妳把文件拿去七樓的會議室,快點!主任正等著用。」吩咐完,才發現那個「認真工作」的員工竟然是趙子昀時,一時錯愕不已,卻已沒有時間讓她改口交代別人,只好用手勢揮出「快去」的動作,然後專心接電話去了。
這份突如其來的派遣,不只小組長本人以及趙子昀都為之錯愕,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瞪向趙子昀,眼中滿是嫉妒與不平。
這種跑腿的工作,平常大家當然能推就推,避之唯恐不及;但今天這個不一樣,這可是要送去會議室的。誰都知道,此刻會議室裡正待著一個全「日昇集團」的女性共同的夢中情人。
這樣的好事,竟然教趙子昀這個假仙的女人給搶走了,真是沒天理!
而,此時正飽受全部同事嫉妒的趙子昀,卻沒力氣去體會這份濃濃的敵意,她正忙著壓制身體裡那份得意與雀躍,並且不教自己擺出傻兮兮的花痴表情,失態地飛奔向七樓。
當然,文件還是得送的。
在確定自己目前還沒有辦法完全控制這具身體之前,她只能祈禱,等會見到了那名金龜總經理,自己的表現不會太糟糕。
***
趙子昀覺得非常絕望。
雖然把這具身體控制住了將那名金龜撲倒的渴望,卻沒有辦法讓自己臉上不要出現花痴的表情,更控制不住總是瞟向那名金龜的目光。
她該慶幸在場的年輕女性幾乎都跟她做著同樣的動作,以至於她的花痴情狀並沒有特別突顯出來嗎?
當自己的目光又再度不受意志力束縛的朝人群焦點望去時,趙子昀正努力想要命令雙腿往電梯的方向移動,只要離開了七樓,她應該就可以拿到更多的身體控制權了吧?現在的她,靈魂太虛弱了,以致於她對身體的慣性與本能無可奈何;而隱隱作痛的身體更分去了她大部分的心神,讓她處在一種被動而挨打的境地,想要反抗丁點,都得費上全部的力氣才有可能獲得一點點成效。
所以,她現在沒辦法順利驅動自己的身體離開;所以,她沒有辦法將自己的目光從那名金龜的臉上移開;所以……當那名被她以灼灼目光盯得快著火的金龜終於將目光轉向她時,她完全來不及避開,只能硬著頭皮與他對視……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眼前的世界突然變得一片寂靜,周遭的一切都化為模糊的靜態背景。趙子昀原本滿心的尷尬不自在都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骨子深處漫淌到全身的莫名寒意。她覺得好冷,像置身於嚴冬寒流中;可,現在不過才十二月初,以台灣的天候而言,其實也就僅僅算是深秋,白天的氣溫再低,也有二十度,不應該會感覺到冷的……
這個男人有問題。
這樣莫名的想法突然浮上她的腦海,讓她全身的寒毛不由自主地豎立起來。
「妳怎麼了?」低沉好聽的男性成熟嗓音在她身前響起。
在周遭一片滿是妒意的竊竊私語裡,趙子昀緩緩抬頭,才發現那名被全公司女性仰望的超級金龜竟然越過眾人來到她面前,並且,正在與她說話。
危險!危險!快遠離他!
不知從何而來的警報聲,一記又一記地在耳邊轟轟作響。
她想逃開,身體卻沒法蓄積足夠的力氣離開,只能呆呆地望著那名金龜的臉。她看到的,不是他有多帥多酷多迷人;她的目光,帶著一絲懼怕,瞪著金龜的印堂,看著他兩眉之間的顏色,從正常的膚色慢慢轉化為暗沉的紫黑色,而那色塊,以印堂為中心點,不斷地往外擴散……
她整個人顫抖起來,心中有一道聲音一直在叫她快些遠離他,但又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支配她朝他趨近--更明確地說,是朝他印堂的那抹教她驚懼的灰暗色塊靠近。
不!不要伸手!不要碰到他!不要碰到他的印堂!
趙子昀幾乎是絕望地在心底嘶吼,卻阻止不了自己的雙手顫顫地朝那名金龜的臉上移去。
眼看手指就要碰到那片紫黑色時,她的雙手突然被一把揮開,完全沒有防備的趙子昀當下重重地朝左方歪過去,整個人不穩地趴跌倒地。
「靠!這也裝得太假了吧?人家高總只是輕輕把她那兩隻祿山之爪給揮開,她竟然表現得像被車子給撞到似的飛撲倒地,真是不可思議!」圍在周邊的那些私語愈來愈大聲,充滿了不屑與幸災樂禍。
「也不能這麼說啊,也許人家真的弱不禁風得要命,吹口氣都能把她給吹飛到天上去,現在只是跌倒一下,算是很客氣了。」
「唷,怎麼一直趴在那裡不起來啊,不會是想要讓總經理扶起她吧?她以為這是在演偶像劇啊!」
身為趙子昀頂頭上司的行銷三處主任這時穿過人群走過來,大聲斥喝:
「趙子昀!妳在做什麼?還不快起來!」
她當然想起來,問題是她全身沒有半點力氣。趙子昀的臉埋在雙臂間,咬牙蓄力,就是沒辦法撐起自己。要不是拚著一口氣不肯屈服,早就昏迷過去了。
但她不要昏,不能昏。如果任由自己失去意識的話,要是靈魂再度被剝離身體怎麼辦?就算只有一點點的可能性,她都不願意接受。所以她不要昏倒,不可以昏倒。
深吸一口氣,抬起重逾千斤的腦袋,她看向身邊那個臉色鐵青的女士,道:
「我……起不來。妳能……扶我一下嗎?」雖然暫時想不起來這個站在身邊跳腳的女人該怎麼稱呼,但她至少知道這名女士是她的頂頭上司。眼下這個情況,上司不能不管她。
「妳少裝了,妳給我站起來!」身為趙子昀的頂頭上司,楊主任真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血楣!當著眾多公司員工面前出這樣的大醜,趙子昀丟的不是她自己的臉面,而是整個行銷業務部的臉面。偏偏她還真是不能不管她,誰教此刻整個七樓就只有她們二人是同個部門的人。
「看起來她摔得不輕。如果有必要,就扶她去附近的診所檢查一下吧。」這時金龜開了金口,口氣裡有著淡淡的關懷,像是個雖然知道下屬在裝模作樣、卻體貼不揭穿的好上司。
大BOSS都發話了,楊主任縱使滿肚子火氣,也得忍下來,還得配合趴在地上死不起來的做作女,花力氣扶她起來。當然,楊主任也不是好惹的,就見她彎下腰拉了趙子昀一下,見趙子昀竟然沒有順勢起身,還在地上裝死,冷笑地向上司報告:
「她太重了,我一個人恐怕扶不動。要不我讓樓下的保全上來幫忙吧。」
金龜BOSS微乎其微地皺了下眉頭,似乎也覺得趴在地上的那個女人太不識好歹。長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她只是假摔,她卻能無視整個樓層的人的鄙視目光,依然堅定地持續自己的表演,這是何等強大的勇氣啊。縱使心中厭煩至極,但注重個人形象的金龜,仍然好風度地問著地上的趙子昀:
「需要幫忙嗎?」
趙子昀看了金龜一眼,目光是徹底的拒絕,但出口的話竟是:
「如果你真的打算幫忙,就扶我起來吧,別只是動嘴。謝謝。」話完,不客氣地伸出一隻手臂,示意他快動手扶。
嘶!
在場所有人的抽氣聲此起彼落,匯聚成對這名搶盡鋒頭的奇葩女人的驚嘆號。
這個女人,真是敢!
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來路?
這個女人,她的大名會不會出現在最新一波的裁員名單上?
這個女人,其實是想釣金龜想瘋了吧?
可是,不管這個女人今天做出了怎樣匪夷所思的花痴行為,甚至嚴重到深深得罪了她的頂頭上司以及公司大BOSS,這個事件的最後結局,卻是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因為,金龜大BOSS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考量,竟然沒有在那個做作女的無恥要求下拂袖而去,反而順了那個女人的意,竟,真的出手將那個女人扶了起來;並且,在發現那個女人的身體攤成一團爛泥,怎麼也使不出力起不了身時,索性將她公主抱,在一堆妒恨交加的目光下,大步走入電梯,送佛送到西的,將她送去大樓隔壁的一間小診所看病去了。
於是,趙子昀的大名,在一個小時之間,紅遍「日昇宣華」上上下下,並且迅速向外擴散,朝整個「日昇集團」宣揚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