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三十--對女人而言,是個可怕的符咒。
三十歲是個分水嶺。三十以前,妳可以是清純、稚嫩、天真的;一旦貼上「女人三十」的標籤,妳往往就得跟年輕、可愛、純真……種種「女孩」獨有的特質告別,因為從此妳只能是「女人」。
大學畢業那年,朱韻光考進龍耀百貨總公司,貢獻了八年的青春歲月,讓她目前在公司佔有個小位置--企劃部經理。
多年辛勤的工作讓她在市郊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窩,雖有貸款壓力,但二十八坪扣掉公設還有二十坪的空間,自己一人住很舒適,偶爾朋友聚會也不顯擁擠。
對於生活,她有自己的品味。不盲目追求名牌,但堅持要求品質。既然在工作上不遺餘力,其它方面就該善待自己,尤其在吃的方面,與三五好友的美食聚會,那是人生一大樂事。
三十歲的女人,外表雖少了二十歲的稚嫩青春,卻多了成熟韻味。況且她保養得宜,皮膚雖沒有無瑕到吹彈可破,卻也是光滑有彈性,她覺得這時候的自己最美。
她喜歡現在的自己,三十歲的她活得很快樂,經濟自立、生活自在、思想自主……女人三十,正美好。
然而,總是有人喜歡幫她們這些未婚的女人冠上些稱號,什麼敗犬、剩女……這下子又加上個怨女--
龍耀百貨是家連鎖百貨公司,屬趙氏建設集團旗下事業,創立十幾年來,於百貨業佔有一席之地;其總公司內部人員,再加上各樓層管理者,少說有好幾百人。據調查顯示--也不知是哪個單位的調查數據--其中半數以上為單身。在此茫茫人海中,看似容易尋得另一半,實際情況卻有如大海撈針。忙碌的上班生活,與時間賽跑之下,龍耀造就了無數--非才子佳人,而是曠男怨女。
話說不知哪個缺德好事者,編列了所謂的曠男怨女花名冊--所謂曠男者,乃年過三十的單身王老五;怨女則多了條限制,凡年過三十至四十四歲的未婚女性,一律榜上有名。
「為什麼女姓有年齡上限?」財務單位大家長--鄭副總台麗小姐不悅地瞇起眼,瞧著手中那份花名冊。
「因為男人愈陳愈香,而女人則是愈老愈難銷。」一旁的出納部經理酸味十足地道。
「訂四十四歲的用意何在?」口氣神色皆不佳,因為四十四剛好是鄭台麗的芳齡。
「因為四十四歲的女姓漸漸步入停經更年期,受孕機率沒比中樂透高多少,女性的卵子健康主宰著婚姻市場的搶手程度--」白目員工自顧自地說解。
在一片目瞪口呆下,總務部專員章宜安眼明手快,急忙摀住那名白目女員工的嘴,免得鄭副總的怒火將這交誼廳燒得面目全非。
「靠!這是什麼狗屁謬論!」鄭台麗氣得將手中那份花名冊甩向桌面,不顧形象地破口叫罵。
「對對對……真是狗屁不通,應該要取消年齡上限嘛!」章宜安急忙安撫。
這是重點嗎?眾女怨懟的目光紛紛投射過來,章宜安縮了縮肩,道:「開玩笑的……」
「為什麼崔茵茵那個『假仙』女沒上榜?」有人不平地問。
「因為人家有個fiance。」有人模仿崔茵茵嬌滴滴的口吻。
眾人一陣大笑,同時想起崔茵茵的笑話。話說崔茵茵每回提到未婚夫時,總愛秀一下外文。有一回她說我的親親fiance時,也不知是她發音不標準,或是營業單位邱副總耳背,直疑惑道:碧昂絲?那不是女的嗎?怎成了妳的親親?當場笑壞整個營業單位。
「朱朱,沒想到妳也上榜。」鄭副總叫著坐在一旁喝著咖啡的朱韻光。
「可能我卵子還算健康吧。」朱韻光冷諷一笑。
噗噗……一旁的葉夏江不小心將咖啡噴了出來,惹得鄭副總怒目而視。
「夏江,妳不是未滿三十?」有人疑問道。
「我來見習。」二十九歲的葉夏江聲調平平地回道。
見習?眾娘子軍紛紛投射白眼,一副葉夏江頭殼壞掉的模樣。
「哇,頂樓清一色是曠男耶!真羨慕那幾個女秘書……」突然有人發出花痴般的讚嘆聲。
「真的嗎?我看看……」不少人聽了,連忙翻到曠男名冊那一頁,然後驚呼聲此起彼落,甚至伴隨著吃吃傻笑聲。
「不要給我露出花痴笑容!」身為女強人的鄭副總一臉狠戾,面對這一群娘子軍,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宜安,口水。」朱韻光淡淡地提醒前方的章宜安。
嚇!章宜安迅速闔上嘴,連忙伸手一拭。見朱韻光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章宜安氣呼呼一瞪。
「我們在這兒嚷嚷也沒用,最好能找出始作俑者。」總算有人提到重點了。
「然後呢?」
「把他的手砍掉。」鄭副總一臉狠勁,雙手相互握拳,將指節弄得喀喀作響。
「為什麼?」章宜安好奇一問。
「誰讓他手賤,編寫這個狗屁花名冊。」鄭副總狠狠地道。
「不對,賤的不是手,而是腦,是思想價值觀出了問題。」朱韻光放下咖啡杯,右手食指指著太陽穴。
「所以呢?」章宜安再問。
朱韻光嫵媚一笑,簡潔有力地道:「砍頭。」
哇嗚--眾人心中莫不驚嘆:果真最毒婦人心。
第一章
龍耀百貨由最高層長官趙總經理掌權,底下四位副總經理分別領導總公司四大單位--營業、行銷、財務及行政管理。四大單位底下再各自分類小部門,由各部門經理負責。
廿二層樓高的龍耀大樓,B3至B5為停車場;B2往上到十四樓為百貨公司;十五樓至十八樓進駐各知名餐廳;十九樓開設龍耀健身中心,採會員制,身為龍耀員工,每個月的免費票券乃員工福利之一;廿樓以上為總公司辦公室。
頂樓是總經理專區,除了其辦公室及秘書室外,尚有兩名特助專屬辦公室、兩間會議室以及一間幾乎擺著裝飾用的董事長辦公室;廿一樓為財務及行政管理兩大單位辦公室;營業及行銷單位的辦公室則位於廿樓。而獨立於四大單位外的客服部,為了貼近顧客,辦公室位於十四樓,緊臨百貨賣場。
週一早上八點半左右,位在市區的龍耀大樓側門電梯間,陸續湧進總公司的行政人員。雖然九點才上班,但許多部門的員工八點半不到便進公司忙了。
此時走進來的乃企劃部經理朱韻光,緊身牛仔褲將她修長的雙腿完美呈現,上身一件黑色套頭毛衣,隨意披了條藍綠格子的羊毛披肩,踩著細跟高跟鞋走進候梯間。
雖已是三月初,然因強烈冷氣團來襲氣溫驟降,今早的氣候冷寒猶如嚴冬。與管理警衛點頭招呼後,朱韻光搓著雙手呼氣,這波寒流威力真的不小。
總公司行政員工幾百人,有些人不同部門,工作了好些年,見面猶是陌生人。朱韻光見了幾個熟面孔,大家客氣有禮地點頭招呼。
幾秒後,又有個輕飄的腳步聲走進來。一個穿著臃腫羽絨衣的嬌小身形停在朱韻光身旁,頭上戴著毛線帽,頸部圍巾快將其小巧的臉埋沒,那團圍巾底下的小臉微微抬起,朝著她輕喊聲「早」。
「夏江--」朱韻光本是微笑的面容,在見著來人時瞬間變色。「有那麼冷嗎?」
「我怕冷。」帶著睏意的聲音回道。葉夏江是廣告宣傳部經理,與朱韻光同屬行銷單位。
這時電梯下來,門一開,眾人湧進電梯,朱韻光與葉夏江也走進去。擁擠的電梯內安安靜靜,只除了偶爾有人吸鼻水的聲音--也不知是感冒或過敏體質?
所幸很快地「噹」了聲,廿樓一停,電梯門打開,她們擠了出去。有些人走進營業單位辦公室,朱韻光與葉夏江則走進行銷單位的辦公室。
「不是才八點四十嗎?大家可真早。」打了卡,見辦公室將近一半的座位坐著人,葉夏江喃喃道。
朱韻光苦悶一笑,上班族真不容易呀。
九點整,行銷單位頭兒走進辦公室。圓潤體態、長得像某速食店招牌爺爺的李副總,向來與部屬關係良好,經常一張笑臉的他,私下被部屬暱稱「老爹」。
「朱朱、夏江,待會兒妳們也上去開會。」
朱韻光點點頭,埋頭忙母親節企劃案的細節。
坐在斜前方的黃副理冷冷地睨著朱韻光,眼底閃過一絲忿然。她進公司十年了,年資比朱韻光久,去年照理該由她升上經理,然而朱韻光不知耍了什麼手段,讓李副總一路偏袒。想想,朱韻光不過是靠外貌罷了,連李副總都免不了受美色影響;對此,黃杏芳心裡難免有些不滿怨懟。
稍後,李副總領著行銷單位兩位經理上了頂樓。一進會議室,裡頭坐滿了各單位主管。
「早。」隔壁的冤親債主--不,是合作夥伴--營業單位邱副總,皮笑肉不笑地道。
「早啊。聽說商品部經理人選定了?」李副總笑咪咪地道。
邱副總登時沉下臉,沒好氣地撇著嘴。營業單位分為商品部及餐飲食品部,但單是一個商品部成員就數十人,佔了營業單位的三分之二,甚至比一個行銷單位總人數還要多,稱得上是公司最重要的部門。
前些天商品部經理因某些原因與公司起爭執,憤而辭職離開公司。這位經理在百貨界經歷豐富,與各商品廠商熟稔,在沒有任何交接情況下離開,造成公司不少困擾。上頭當然將責任歸咎於其頂頭上司,邱副總正為此事被叮得滿頭包,此刻李副總哪壺不開提哪壺,邱副總當然不會有好臉色。
「你消息可真靈通。」邱副總冷冷回道。
李副總呵呵笑著。這時,兩名女秘書走進會議室發放資料。
「總經理挑秘書是不是有身高限制?」瞧兩名身材修長的女秘書,朱韻光忍不住嘲諷道。
「搞不好連體重、三圍都有規定。」葉夏江附和。她見過秘書室另外兩個秘書,也都是這種高身材。
「咱們行銷單位也來規定好了。」一旁的李副總搞笑說著,卻招來下屬的兩記白眼。他很識相地連忙改口:「咱們行銷美女著重實力,能力最重要。」
這時前門走進三名高大男子,乃趙總經理及兩名特助。
「看來頂樓是長人國的天下。」身高一五八的葉夏江輕哼一聲。
朱韻光斜睞著她,忍俊不禁地說:「妳也不賴。」
今早的會議除了例行會報外,主要是針對即將到來的母親節活動。趙總經理將營業目標訂出來由各部門討論,當會議來到尾聲時,總經理突然提及商品部經理出缺一事。
「商品部經理的職位不能空缺太久,但一個優秀的商品部經理需要具備豐富深厚的百貨經驗,徵聘方面不能太過輕率。我與幾位副總討論之後,決定暫時先由公司內部調任,之後再請邱副總協助人事部對外徵選適合的人才。」趙總經理瞥向邱副總。
「總經理說的是。商品部不同於一般部門,擔任經理一職,得要有實力、有經驗、有擔當、處事圓融者才行。」邱副總圓滑地回道。
朱韻光忍不住翻白眼。這話說了等於沒說,重點是由內部哪位人員代理?企劃部與商品部作業關係密切,她自然多了幾分關注。
「我這兩位特助,大家瞧--可有實力?有擔當?處事可圓融?」趙總經理像是不經意地說起,眾人聽了莫不驚訝地瞪大眼,紛紛倒抽口氣。
在座的幾位副總心裡有底,面色如常,然其他主管經理莫不面面相覷。
「總經理真愛說笑。」有人打哈哈道。
「我像開玩笑嗎?」一張俊容冷峻無比。
其他人更不敢多說什麼,這時大家才意識到趙總真的有此打算。
「商品部與行銷企劃息息相關,朱經理--」趙總經理故意頓了下,問道:「妳覺得冷面虎如何?」
這話惹來一群人面面相覷。莫特助似笑非笑地盯著范姜特助,而范姜珣則是不怕「犯上」地賞以白眼,趙總經理非但不以為意,還難得地露出笑容。
冷面虎與笑面虎乃朱韻光隨口道出的綽號。有回在交誼廳她說頂樓有三隻老虎,宜安追問是什麼虎,她順口掰道:冷面虎、笑面虎以及--還好後面那句未說出口就被她的助理小唐打斷--不意消息上達頂樓,想來總經理是故意藉題發揮。
「總經理日理萬機,不留著自用嗎?」朱韻光乾笑幾聲。
「身為上司,我理當為了大局割愛。」趙總經理嘴角微扯。
「可真難為總經理了。」她跟著演起戲來。
「我也真捨不得范姜,還好就幾個月。」趙總皮笑肉不笑。
朱韻光嘴角輕扯,瞧了兩名特助--莫黎一臉看好戲的模樣,而范姜珣這時正好將目光轉過來,深邃的黑眸直盯著她,冷然的外表瞧不出任何情緒。
「范姜特助曾有幾年的百貨營業經驗,由他暫代商品部經理是最佳人選,今日人事異動會下來,明日范姜直接上任吧。」趙總經理最後宣布。